林書淺還有些猶豫,可是四周看去,茫茫大漠,讓她本就十分幹渴的口裡連口唾液也分泌不出了。她隻好點點頭:“我們準備一下,一會兒我下去瞧瞧。”
唐棟右手拉住她的肩膀:“你留在上面,我下去。”
林書淺仿佛聽見了什麼笑話是的:“别開玩笑,這時候就不必這麼紳士了。”
唐棟嘴角噙起一個虛弱的笑來:“我下去,有什麼不測你還能拉我上來;你下去,我現在是半個殘廢,一旦出了什麼意外,我絲毫幫不上什麼忙。”
兩人争執不下,遠處卻淺淺的冒出些小黑影來。
一個身着月白長袍的男子遠遠站定,隻聽他後頭肥頭大耳的漢子說道:“龍頭,要不要弟兄們先摸進去瞧瞧?”
那男子似乎厭惡這大漠中連天的風沙,以扇面掩住口鼻,輕聲細語:“不必了,我親自進去。”
一行人浩浩蕩蕩向村頭走來,唐林二人聞此響動,猛然驚覺,各自拔出槍來向後方退去:“老唐,看那些人體态走姿,恐怕不是東瀛人。”
唐棟雙目鷹一般銳利,話語卻十分平淡:“山野流氓還差不多。”
這枯井周遭難以躲避,唐林二人也沒甚氣力再與一幫子三教九流耍些貓捉老鼠的遊戲了,便假意收了槍,在後頭站定。
那男子此時方瞧見站在井後不遠處的兩人,手下警惕的開口道:“龍頭,前頭有人!”
龍頭被他這一喊吓了一跳,拍向他腦袋:“我又不是眼瞎,喊什麼喊!”
手下撓撓頭,站到一旁,男子将扇子一轉,輕巧合上,告訴身後衆人道:“諸位稍等片刻,我去會會他們。”
男子說話向來無人敢做反駁,身旁人都啞了火。他帶着那肥頭男大步流星走上前去,黑色布鞋也蹭了些灰:“在下湘黔聞之江。不知二位如何稱呼?”
林書淺胳膊肘子拐拐唐棟:“問你呢。”
唐棟無奈的看她一眼:“在下毛志國,這位是我夫人林翠英,我們兩人采風途徑此地,讨口水喝。”
聞之江點了點頭,立刻揮手沖手下說道:“胖子,後頭取水,給毛先生送上來!”
唐棟和林書淺相看一眼,接了水道:“多謝聞先生搭救。”
聞之江手中扇子轉起,哈哈笑道:“兩位不必客氣,沿此村向東二十裡,便是甘肅的地界。一進了蘭州城,二位就不必擔心了。”
他往後仰了仰,嘴角噙起一抹讓人看不分明的笑意,唐棟和林書淺飲了水,向他道謝,翻身上馬,這個天降的好消息讓兩人的疲累皆是一掃而空。
聞之江看着他們背影,手中扇子不停晃動,胖子走到他跟前:“龍頭,這兩人采風,怎麼踩到墓裡頭了,不會是撞見同行了吧?”
聞之江啧了一聲,又敲他腦袋:“他們可不是來采風的,多半是國民政府的人,男的那個恐怕還受傷了。”
胖子嘿嘿一笑:“龍頭,您這鼻子準錯不了,您說他傷了,他肯定是傷了!”
聞之江笑罵一聲:“别廢話了,叫兄弟們下井開墓!”
胖子點點頭,一幹人等立刻将這枯井圍了個水洩不通,幾人率先下井,踹開石磚,底下赫然是流動着的地下河水,踩着地下河兩側沉積的泥土走到盡頭,一虎皮封蓋着的石門出現在衆人眼前,幾人大喜,向上報去。
胖子火急火燎的趕到聞之江跟前:“龍頭,找到了,果然就在下面!”
聞之江點點頭揮手讓他們去做了。他口中嘟囔着,仔細聽去,原是什麼“山脈水法,日月星辰”之類的話語。他将不大的羅盤放在手中把玩,仔細撫摸起來,而後狡黠的笑看向井中。
唐棟和林書淺走的快了起來,兩人心照不宣:“老唐,那個聞之江,恐怕是個風水術士。”
唐棟點點頭:“他手底下人身上土腥氣很重,他絲毫沒有沾染,卻能服衆,你猜的應當不錯。”
林書淺有些氣憤:“若不是今日如同喪家之犬,定要一鍋端了這幫盜墓賊。”
唐棟心中是否有氣誰也無法得知,他冷靜的将一幕幕倒帶,而後恍然大悟:“書淺,那井為枯井,壁上卻是新苔,我原本還奇怪,如今想來,那井底恐是人為封死的,下頭便應有地下河。”
林書淺也明白過來:“附近長滿芨芨草,這地下河水質應當還不差,若有墓葬,不失為一個好去處。隻是茫茫大漠,聞之江是如何找到的?”
唐棟擡頭向遠方看去:“堪輿之術,曆為地學之最。大漠雖無地标,可卻有星星,弄懂星星的吉兇排列,再加以羅盤定位,這些風水師總有法子能找到。”
林書淺點點頭,回首處蒼茫一片,前方卻漸漸露出城池的影子來。不知不覺間,她與唐棟竟跋涉幾百裡遠,趕到了蘭州邊界。
謝雲漢和趙本安散出去的人手從蘭州城向外尋了數日未果,此時皆是垂頭喪氣,心中擔憂深重。
冬日嚴寒,一行二人在茶樓上歇了腳,正喝着熱茶,其中一人偏頭向樓外看去,卻猛的站了起來:“小五,你快看!”
陳小五疑惑的站起身來,伸出頭去定睛一看,猛然擡頭沖男子道:“四哥,是唐處長!”
兩人皆是心中一喜,連茶也顧不得喝了,急急忙忙的趕到了樓下。
林書淺和唐棟早早便注意到了這兩人:“老唐,莫非東瀛人在這城裡有探子?”
唐棟搖頭:“我也不清楚,那邊有條巷子,把人引進去問問就知道了。”
林書淺點點頭,兩人腳步一拐,向巷子中走去。陳小五和劉老四沖下樓來,瞧見兩人背影,隻得快步跟上去。
巷子裡七拐八拐,卻尋不見兩人身影了,陳小五有些摸不着頭腦,側邊卻閃出兩個人來将小五和老四都拖進了暗處:“你們是什麼人?”
看着林書淺手中的槍已經上了膛,老四連忙擺了擺手:“林參謀,您别誤會,自己人!”
陳小五點點頭補充說:“唐處長,林參謀,我們是一處的,奉處座之命在蘭州附近接應你們。”
唐棟和林書淺互相看了彼此一眼,紛紛松了手:“前面帶路。”
不一會兒後,幾人趕到軍統蘭州站,趙本安和謝雲漢等人趕忙迎上,唐林二人這才将心咽回肚子裡去。
兩人洗刷一番,蘭州站站長已經準備好了餐食,幾人落座,唐棟向林書淺介紹起來:“林參謀,這位是一處行動科科長,趙本安;這位是軍統蘭州站站長,嶽青山;雲漢你認識,就不再說了。”
林書淺點點頭:“嶽站長,趙科長,謝科長,在下五十九軍獨立旅參謀長林書淺,多謝幾位搭救。”
幾人連忙站起身來,趙本安說道:“林參謀言重了,這次是您幫了軍統大忙,我們感謝您還來不及呢!”
幾人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唐棟便也拿起酒杯,要一飲而盡,林書淺不悅的将他手中杯子奪下,小聲的說道:“傷的這麼重還喝酒,不要命了?”
唐棟右手拿也不是,放也不是,隻好摸了摸頭:“我不喝了就是了。”
林書淺的神情有些嚴肅:“幾位,我們都有要務在身,何況你們唐處長受傷未愈,還是抓緊安排,趕回山城。”
唐棟使了個眼色,謝雲漢立刻起身道:“林參您放心,今天下午空軍的專機接我們回山城,那邊一切都已經打點好了。”
此時的山城軍統,衆人也是喜氣洋洋,趙本安将唐林二人的消息傳了回來,江瀾臉上終于露出笑來,宋冷緊繃的弦也終于斷開:“處座,林參謀沒事真是太好了!”
江瀾癱坐在椅子上,狠狠吐出一口氣:“中統那邊有什麼動靜嗎?”
宋冷搖搖頭:“唐處長是高官,林參謀長又是軍中人士,中統沒有必要在這種時候對他們下手。”
江瀾嗯了一聲:“話雖這麼說,但也不能掉以輕心,王樹君那個老混蛋可不是什麼善茬,咱們前段時間讓他吃盡了苦頭,老東西不知道暗着憋了什麼壞呢!”
宋冷聽了進去:“放心吧處座,中統的一舉一動我們和行動處都會密切監視着。”
江瀾聞言,神情微舒:“好了,先不提這些了。書淺馬上就要回來,我得趕緊趕回二廳,可不能在這漏了馬腳。你也一樣,處裡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交給本安去做好了。”
宋冷點點頭,江瀾一刻也沒停留,又将老窩搬回了國防部二廳。
傍晚,林書淺和唐棟一行人浩浩蕩蕩回到重慶,唐縱和鄭介民親自趕到了山城機場,林書仁也早早便下了班。
他這幾日的心情如同坐了過山車一樣,他甚至懷疑再來這麼一遭,小心髒都要被他的好妹妹吓出病來。
天氣寒冷,唐棟不自覺咳嗽起來,林書淺看着他側臉,笑說道:“雲先,我在重慶留的夠久了,前方戰事吃緊,身為軍人,自當重返沙場,此次或暫别,或永離,不得而知。”
唐棟咳了幾聲,清冷笑道:“第一次聽你這麼叫我。我說過,宿命難改,我們身在不同的戰場,卻有着共同的目标,早晚會再見的。書淺,保重。”
林書淺點點頭:“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