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銀臉都綠了,往常都是他說别人,哪裡聽過别人對他說葷話!
氣急的他剛要開口,江瀾又繼續說道:“旁邊那個小白臉,你是個啥?狗頭軍師?啧,你瞧你長得白白嫩嫩的,當官的說不定還能瞧上你呢,即使瞧不上,我給你送到怡紅院裡,你這後半輩子也是吃喝不愁啊!”
她哈哈笑着,絲毫沒理會秦昉已經黑下來的臉色和王一在一旁震驚的表情。
他奇怪的心道:難道給她下錯藥了?這藥是叫人變傻的?
白大銀終于忍不住向這裡開了一槍,江瀾低頭躲去,隻聽他惡狠狠說道:“你算個什麼東西,還敢跟老子放屁!别以為你們人多爺爺就怕了,老子可不是吓大的!”
江瀾冷笑一聲,表情終于正經起來,低沉的聲音中透出些死亡意味:“在我跟前敢自稱老子的,你還是第一個。”
白大銀不知怎的,聽着她突然變了的聲音,竟覺得毛骨悚然,可他絕不願丢了面子,隻好硬是說道:“别給老子廢話!我呸!”
江瀾挑了挑眉,正準備送他上路。趙本安的聲音卻在耳邊悠悠傳出,終于得了間隙的他可算是能說句話了:“處……處座,您說的那個小白臉……就是秦昉啊。”
江瀾猛的一轉頭:“你說什麼?”
趙本安尴尬的撓撓頭,江瀾轉過臉去,秦昉的臉色更不好看了。好在趙本安聲音很低,沒叫外人聽了去。
江瀾站也不是,蹲也不是,突然手足無措起來。就在她愣神之際,王一終于一聲令下,派警察們沖進山洞。
這山洞倒也結實,打了這麼幾次愣是沒有攻破。
王一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聲嘶力竭的喊道:“後山的人呢,怎麼還沒打上去!”
警察們誰也不敢說話,白大銀冷冷的笑着:“小雜碎!”
王一已經瘋魔起來,不把這幫人殺幹淨,他是如何都不會罷休的。
軍統的人此時已經摸到後山,将兩波交戰中的人馬全都解決了幹淨。
前方混戰之中,趙本安在江瀾的示意下也慢慢向後摸去,隻等前頭一聲令下,他們便從後方動手,打王一個措手不及。
白大銀手下隻剩下區區幾個人了,哪裡還抵擋得住王一不要命似的進攻,到下午三時,終于支撐不住,被攻進洞裡。
秦昉和白大銀被警察們綁了個結實,王一哈哈的笑着,卻沒有急着殺掉他們。
他回頭看向江瀾:“王長官,你知道我為什麼不殺他們嗎?”
他的聲音有些魔怔起來,江瀾沒說話,靜靜的聽着。
王一邊偷偷拔出手槍,邊轉頭說道:“因為我要送你們一起上路!”
他碰的一槍沖江瀾打去,卻被早有準備的後者一下子躲開。
依仗山洞裡的優勢地形,王一的人馬掉轉過頭開始沖軍統動起手來。
他們已經殺紅了眼,此刻人數、地理都占盡優勢,開起槍毫不猶疑。
白大銀看着突然厮殺起來的人馬,有些愣着同秦昉說道:“诶,秦昉。你們政府的人都……都這麼……離譜嗎?”
秦昉也不明所以的看着洞口方向,心中一陣無語。
今天不管是落在中統還是王一手裡,都斷然沒有他的活路了,秦昉歎了口氣,隻恨自己沒有能完成江瀾交待的任務,還馬失前蹄,即将折在漠北。
也不知道處座現在在哪?他真想把眼前發生的一切都告訴她,可惜天不遂人願,他兜兜轉轉這麼久,還是棋差一招。
軍統的特工們身手矯健,配合默契。這些烏合之衆哪見過這麼專業的打法,一時之間竟被壓制住了。
江瀾心情不錯,還有些閑心調侃王一:“我說你這歲數也不小了,還天天想着當土皇帝呢?你看看袁世凱,當了皇帝沒多久就翹了辮子,死的不能再死了!”
白大銀扯了扯嘴角,這人嘴毒的令他甘拜下風。秦昉冷哼一聲:“中統的人就會扯嘴皮子,窩裡鬥。”
王一氣急敗壞,大量的土匪和警察開始湧到山洞前門。
殊不知江瀾要的就是他這幅樣子,趙本安找準時機,帶着精銳從後山小路上殺了進來。
性能優越的沖鋒槍從山匪們背後掃射,前方之人還沒來得及反應,便死傷一片,被打倒在地。
可等他們想要回頭,前方江瀾的人馬卻又不同意了。軍統将他們變成了肉包子,夾在中間狠狠碾壓。
二十号軍統特工或許打的吃力,可四十号人馬就完全不同了,失去了人數和地形的優勢,這些警察和山匪便隻能抱頭鼠竄,哪裡還顧得上什麼長官的命令。
随着張大麻子被趙本安亂槍打死在地,山匪們徹底亂了陣腳,四下逃散。任憑王一喊破了嗓子,也沒人再搭理他了。
秦昉自然看見了後方殺出來的趙本安,他有些陰郁的眉頭突然一松:“本安哥哥!”
趙本安沒聽見他低聲的話,白大銀可聽的一清二楚:“啥?啥哥哥哥哥的,你不是說那幫人都是混球嗎?”
秦昉面色一滞:“你就當我剛剛在胡說八道好了。”
軍統将戰場清理幹淨,卻留了王一一條狗命,趙本安快步走到秦昉跟前,麻利的給他松了綁。
秦昉緩了緩手,又将白大銀的繩子扯了開來。
江瀾看着面前的“小白臉”,心中不是半點尴尬,她清了清嗓子,用上了原聲:“額,中午沒吃飯吧?”
說着她便從懷裡掏出個紙袋子來,裡頭赫然是幾個還算溫熱的包子。
秦昉還沒開口,白大銀先叫罵了一聲,不可思議道:“你……你是個女的!”
趙本安的眉頭已經緊皺起來,江瀾卻擺擺手,笑着對白大銀說道:“怎麼,你怕我給你賣到怡紅院?不瞞你說,山城的長官們就好這口。”
白大銀聽她這話,腦補起來,心中一陣惡寒,連忙搖了搖頭。
秦昉有些不好意思:“處座……”
沒完成她交待的任務,還讓堂堂軍統一處處長親自趕到漠北來救他,如果面前有個地縫,秦昉已經羞恥的要鑽進去了。
他的聲音細若蚊蠅,江瀾笑着拍了拍他肩上的灰塵,将包子遞到他手裡:“趁熱吃吧,知道你這幾天沒吃好,特地給你帶的。”
秦昉點點頭,吃起包子來卻依然是慢條斯理。倒是白大銀忍不住了,他一下子拿過紙袋子,兩三口就生吞掉一個包子。
王一在後頭傻了眼:“你不是中統的,甚至連男人都不是?!”
江瀾拉過把倒地的椅子坐在上頭:“我是誰你不需要知道,你也不會再有機會知道了。敢動我的人,我得叫你知道什麼是下場。”
她的聲音瞬間冷冽起來,不複和秦昉說話時的溫和。白大銀吃飽了包子,好奇的問道:“你是秦昉的老闆?你也是個警察?”
趙本安終于忍不住了:“你哪來這麼多廢話,這沒你說話的份!”
白大銀癟了癟嘴角,看起來委屈巴巴的,渾圓的腦袋沉沉的低下。江瀾見狀調笑着說道:“怎麼,王一抓住了,張大麻子也死了,你還有什麼不開心的?”
白大銀握了握拳頭,情緒半點也不高漲:“老子……我弟兄都沒了,山寨也毀了……”
江瀾仔細的看了看他,眼前男子剃個平頭,一身匪氣,叮叮當當的銀飾挂滿了全身,連一雙馬靴上都挂了東西。
他個子高高的,身上精壯,眼神也沒半點渾濁之氣。
她的眼神輕輕掃過,白大銀不解的摸了摸頭。
隻聽見她随意的說道:“你聽過馴鷹嗎?”
白大銀沒聽明白:“啥玩意?”
“老鷹擁有鋒利的喙和爪子,超大超長的翼展,崇尚自由飛翔以及俯沖捕獵的快感。它們桀骜不馴,不會輕易臣服,因為它強大到根本不屑于取悅人類。”
“一隻已經馴化的鷹,即使千兩黃金也不賣,因為這是馴鷹人花了幾年心血熬出來的,這些鷹與人捕獵,配合十分默契。”
“而它之所以能和人類一起捕獵,是因為它把人當作值得信賴的夥伴。這種信賴的建立,得從去除它的野性開始,也就是熬鷹。”
“有時,人和鷹需要進行幾天幾夜不睡覺的意志力對抗,之後還需要幾年的時間磨合,投入精力之大,耗費資産之多,一般人駕馭不了。”
秦昉和趙本安紛紛同情的看了白大銀一眼。後者也不是個蠢笨之徒,他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你……你想幹啥?把我當老鷹馴!?”
江瀾笑了笑:“我能給你的自由,比你現在管着的這方圓十裡可要大的多。當然,如果你不想要,熬鷹的手段,我多少也會一些。”
白大銀渾身一抖:“警察……還會這個?”
江瀾看着後頭已經進氣多出氣少的王一,開口道:“我不是中統,也不是警察。就像你跟前的秦昉也不是個探長一樣。我是軍統一處處長,江瀾。”
白大銀回憶起不久前被全殲的陳家兄弟,他們的匪寨當年遍布半個漠北,勢力大的可怕,可僅僅一夜之間,就被軍統全殲。
他有點害怕的問道:“陳志謙他們兄弟倆的事,也是你做的?”
江瀾搖搖頭:“那是二處唐處長做的,與我無關。不過他一貫比較溫和,如果上次是我來做,幹脆就血洗整個漠北好了。”
她說的輕飄飄的,聽的人心裡卻已經驚濤駭浪,白大銀面如死灰的看了看周圍一地的斷臂殘肢,擡起頭來苦笑:“我還有别的選擇嗎?”
江瀾挑了挑眉,白大銀指一指王一:“和他一起上路?”
江瀾哈哈一笑:“死要是這麼容易,進了軍統大門的那些東瀛間諜,就不會求着我殺他們了。”
白大銀沒再說話,看起來還需要很長時間緩沖。不過江瀾既然決定熬鷹,就拿的出時間和精力來對付他,也便随他去了。
秦昉這幾個月沒少受苦,江瀾拿出配槍,槍頭一轉,将它遞給秦昉:“你要怎麼對付王一,你自己來。漠北的事解決幹淨之後,我會派人接管警察局,你跟我回山城吧。”
秦昉點點頭,接過江瀾遞過來的配槍,槍沉甸甸的,裡頭子彈已經壓滿,他看着眼前令人憤恨的男子,橫眉冷對,對着他的前胸清空了彈夾。
江瀾對此十分滿意,返程路上,随意的開口問道:“你是哪個軍校畢業的?”
秦昉的聲音不大:“我是保定軍校的,後來去了軍統西安特訓班。算起來,您還是我的老師呢。”
江瀾笑着看向他,眼前人還有幾分稚嫩,看起來剛入行不久:“特訓班的實際負責人是三處的劉處長,我這個總教官隻是個挂了名的。不過你既然是西安特訓班的,也算是你我有緣,以後就别叫處座了,幹脆叫我老師好了。”
秦昉眸子一亮,可還是冷靜的回道:“本安哥和宋冷姐都稱您處座,我又怎麼好逾矩呢?這樣恐怕不妥。”
江瀾搖搖頭:“沒什麼不妥的。本安年輕的時候我不常在他身旁,難為他一個人摸索着管理大半個一處。宋冷雖是軍統的人,可畢竟跟着我走南走北的,沒那麼些時間留在處裡,也隻能算半個軍統。”
她話鋒一轉:“但你年紀尚輕,我又暫時還留在山城,也能盡盡我這個教官的本分。等這次我走之後,你便給本安做個副手,一處交到你們手裡,我才能安心。”
秦昉心中十分感動,他用力點了點頭:“多謝老師栽培,秦昉一定不辱使命。”
江瀾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頭:“好了,别那麼大壓力,以後有不懂的就去問問本安和唐處長,他們會幫你的。”
秦昉笑着謝過江瀾,又好奇的問道:“老師,白大銀……您打算怎麼處理?”
“你認為呢?”
“此人講義氣,重情義,是個可用之才。隻是太桀骜不馴,難以服從。”
秦昉給出了自己的看法,江瀾頗為認同。她歎了口氣:“你說的對,诶,先不提他了,帶你去見一個人,我們一道回山城。”
秦昉沒再多問,潛意識告訴他江瀾并不會太喜歡好奇心重的下屬,他便隻好點頭服從她的安排。
車子直接開到聞之江下榻的小旅店中,江瀾打開屋門的時候,他手中扇子還在扇個不停。
寒冬臘月,天寒地凍,漠北更是冷到了人的骨頭縫裡,這破舊的小旅館壓根沒什麼保暖措施,隻是随便燒些煤炭,此人卻還是那副仙風道骨的模樣,好似不怕冷是的。
秦昉看見盤腿端坐的青年,心中驚訝:“聞先生!”
聞之江擡起頭來,眉眼帶笑:“秦探長平安歸來,可喜可賀。”
江瀾眼看着他倆就要一番恭敬,立馬開口:“好了,都是自己人,就别這麼多廢話了。我這次到漠北就是為你們兩人而來,如今任務已經完成,也是時候該返程了。”
聞之江手中羽扇一頓:“這麼着急?那我的手下……”
江瀾搖搖頭:“沒法帶他們走,目标太大了。讓他們想辦法去湖北襄陽,我的部隊在那裡紮寨。我相信别人或許走不過去,可你手下這幫人,應當不成問題。”
聞之江點點頭:“好吧,目前看來也隻能如此了。我們什麼時候走?”
江瀾看了看腕子上手表:“一個小時以後出發,今天夜裡蘭州機場有一班飛往山城的軍用飛機,但願中統那幫狗日的不會拿高射炮把它打下來。”
幾人收拾一番,馬不停蹄的趕往蘭州機場。飛機已經停下等候,白大銀看着那龐然大物,驚訝的開口:“好家夥,這麼大一個,能飛起來嗎?”
江瀾似乎對他十分縱容,有問便答:“你上去試試不就知道了。走吧,登機。”
白大銀站上梯子,卻發覺自己有些腿軟,他慢慢攀上秦昉的手臂,眼睛竟然已經閉上。
江瀾無奈,趙本安和秦昉隻好一人一邊拖着他往上走去,趙本安有點好笑的看着他:“白大當家的還恐高啊?真是稀奇。”
白大銀一邊抖着腿一邊向上走,嘴卻硬着:“放……放屁。老子才……不害怕……”
趙本安噗呲一聲笑了出來:“得了吧你,還不怕呢,聲音抖成這樣還不叫怕?”
對于白大銀和聞之江來說,飛機是個稀奇玩意,兩人都是第一次坐上這物什。白大銀上了飛機好了些許,開始好奇的左顧右盼。聞之江卻還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
江瀾看着他,腦子裡不斷想到唐棟的模樣,這兩人要是同在一屋,一個念着阿彌陀佛,一個說着道法自然,想想就十分好笑。
下了飛機,軍統的車子已經等候在機場門口。衆人星夜兼程,終于在天亮之前趕到軍統本部大樓,秦昉多日沒有休息好,黑眼圈重的可怕,白大銀早已困倦的打起盹來,把頭靠在了秦昉肩上。
聞之江依然閉着眼,不知是睡着還是醒着,反正江瀾也看不出什麼區别。
宋冷早早便将屋子騰了出來分給幾人,舟車勞頓,他們誰也沒再廢話,紛紛倒頭睡去,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才分别不情不願的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