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傍晚,特務營營長趕到江瀾指揮部:“師座,地響子埋上了,弟兄們也都埋伏好了。”
“不過……”
江瀾扭頭看去:“不過什麼?”
“我不明白,這炸藥一埋,不就把咱的軍饷都炸上天了嗎?”
林書淺眼中帶上一點驚訝,她看看江瀾,隻聽後者也笑道:“呦,這就成咱的了?”
營長憨憨一笑,又趕忙立正道:“師長,隻要您下命令,我有信心把它們都截下來!”
江瀾擺擺手:“算了吧大毛,小鬼子可不是吃素的,這軍饷多半有詐。即使真是物資,炸了咱也不吃虧呐!”
大毛戀戀不舍,但江瀾的話不容置喙,他不得不服從命令:“那……那我這就去準備,等小鬼子一到,就把他們都送上西天去!”
他出了指揮部,林書淺這才打趣道:“你說人家貪心,還不都是跟你學的。上一次……”
江瀾一聽這話,心道不好,趕忙打斷她:“哎呦書淺,一天沒吃東西了,我這肚子咕噜咕噜的。走,你陪我吃點飯去?”
雖是詢問,卻直接将人拉過,林書淺知道她的意思,便也沒有推拒,随着江瀾往外頭走了。
臨近七點,外面的炮火聲漸歇,佐佐木旅團停了進攻的勢頭,獨立旅和112旅這才能喘上口氣。
雖是寒冬臘月,黃家和典寅卻不約而同的擦了擦臉上的汗漬,敵人的攻擊力度越來越大了。31集團軍一跑,他們更是腹背受敵,面對越來越多的傷病員,黃家看着指揮室裡的電話,心中兩種念頭交織,又不斷對抗,到底要不要請江瀾派援兵呢?
他思索一番,叫來參謀長:“老王,典寅那邊有動靜嗎?”
“沒什麼動靜,那小子穩得很,但是這幾天,他的傷亡也絕對不小。”
黃家點點頭:“他的對手比咱們的實力更強大,既然他都沒有向師座叫援,咱們就更不能叫了,我看還是再撐幾天吧。”
“可是總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才到個頭啊?”
黃家一驚:“老王,你可是個軍人,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來!?”
王參謀梗着脖子,半天卻沒說出句話。黃家明白他的意思,他歎了口氣:“我知道,你是不信任江瀾。可此人參加過南京保衛戰、武漢會戰、徐州會戰。能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人,按道理說,她不會沒點真本事的。”
“哎,事已至此,還能怎麼辦呢?我不奢求她多厲害,隻希望她不是第二個湯司令,不要把我們這些下屬丢在這鬼地方就罷了。”
夜裡好像風平浪靜,但江瀾和森下徹都在不約而同的等一道報告。
滿載士兵的卡車緩緩駛向大季家村村腰處,長又窄的羊腸小路極易埋伏兵士。作為兩處高地之間唯一的行進路線,辎重隻能從此而來。
森下想的極美:隻要此次一舉殲滅這夥賊寇,辎重自然能運進來,到時候他們登上方家大包和羅家坡高地,蕩平五十九軍指日可待。
江瀾想的也很美:她如今根本不在乎什麼辎重不辎重了,她的本意從湯恩伯撤退的一刻起已經改變。原本是勾引森下聯隊的進攻,而今卻變成了被動性的防禦,她必須将這批辎重搗毀,讓小鬼子餓着肚子作戰,狠狠打擊一下他們的嚣張氣焰。
夜慢慢深了,森下堅信做戲需做全套,特意挑選了這麼個極易使人犯困的時候。可特務營的精銳們卻不如他所意,他們個個虎目圓瞪,手中沖鋒槍黑洞洞的槍口直指前方。
汽車的轟鳴聲由遠及近,漸漸清晰起來。經過前一天的戰鬥,他們心裡有了底,便更能沉得住氣。
士兵們埋伏在左右兩頭竹林裡,兩根翠竹中間懸着一根極難察覺的鐵質絲線,上頭泛起冷冷白光,先頭卡車很快便經過這裡,将絲線挑斷。爆炸聲如約而至,将卡車車頭炸的濃煙滾滾,烏黑難以辨認。
周圍的小鬼子見狀紛紛下車,可與爆炸聲相輝映的還有芝加哥打字機電閃雷鳴般的呼嘯聲。大口徑的沖鋒槍罕見的在武器裝備上占了優勢,東瀛人不擅夜戰,摸着黑看不見敵人,隻能憑借槍聲胡亂開槍。
可特務營畢竟久經沙場,江瀾又把軍統的那一套子都使在他們身上,按照陣法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已經成了基操。
手榴彈一束束從天上落下,精準投擲到那濃煙滾滾的地方,第一輛卡車瞬間四分五裂,無數痛苦的嗚咽聲夾雜着叫喊聲湮沒在火海裡。
大毛心裡一驚,車裡竟然那麼多聲音,原來真有埋伏!他當即下了命令,四挺機關槍紛紛調轉槍頭,對準第二輛和第三輛卡車車鬥猛攻。
東瀛人見漏了餡,一個個趕緊跳下車,可又被手榴彈招呼着,漫天的手v雷飛來飛去,不要錢一樣砸到他們身上,甚至将地面炸出數個起伏不定、高低不平的坑窪。
手榴彈扔的差不多了,芝加哥打字機也打完一個基數的彈藥,大毛仔細聽了江瀾的命令,絕不戀戰,最後投過去幾個燃v燒v瓶,便帶着特務營火速撤離了戰場。
不久後,江瀾收到消息,懸了一夜的心終于放下,她拍拍大毛的肩:“做的很好,抓緊帶你的人回去休息吧,五點準時集合,有新的任務交給你們。”
大毛點點頭,迅速離開了營帳。林書淺也熬了許久,但眼下青黑一片的她卻仍不肯休息:“江瀾,森下被你這麼一動,極有可能瘋狂的打擊報複,我擔心方家大包那邊,我打算帶人過去看看。”
江瀾猛灌了口水:“你跟我想到一塊去了。我明天正打算帶特務營過去呢,方家大包和羅家坡的地理位置太重要,如果這塊地方丢了,我三十八師作為五十九軍先頭部隊,就與整個集團軍割裂開了。”
林書淺秀眉微蹙:“作為三十八師的參謀長,我不能同意你這麼冒險的做法,明天還是我去,你留守指揮部,統籌指揮。”
“我是三十八師的師長,我理應過去。你去就不冒險了?與其叫我在這提心吊膽,還不如伸頭一刀,來個痛快的。”
林書淺靜靜看着她,直到江瀾妥協,敗退下陣來,她才開口道:“我這麼做也是考慮正面陣地,影佐聯隊一直貼在湯總司令身上,湯在襄東地區亂竄,森下聯隊自然就能拿出所有兵力來攻擊我們的側後方,這時候正面防線更需要一個有力的指揮官來穩定軍心,作為一師之長,你的任務不比我輕。”
江瀾沒再說話,林書淺的理智打動了她。眼下東瀛軍第40師團、第6師團的池田支隊、第34師團的小川支隊、獨立混成第14旅團的吉田支隊、臨時混成第101旅團紛紛從江南趕來,已然要對北線的右集團軍形成包圍之勢。
此時如果不能頂住壓力,與敵人以家換家,殺出一條血路,就隻能如敵軍所願,被壓縮在宜昌和襄陽附近,挨個擊破。
她默然點頭,林書淺笑了笑,扭頭轉身離開。江瀾一下子站起身,終究忍不住開口道:“小心些,我等你回來。”
林書淺腳步一頓,轉頭小跑回來輕輕抱住她,右手撫上她肩背,慢慢用力擁緊。
江瀾站在原地,一動沒動,心裡幾分酸澀湧上,讓她有些恐懼。林書淺松開手,不敢留戀,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她沒再說話,隻留給她一個筆直的背影。
另一邊,森下又是一夜沒睡,這個可惡的強盜好像摸透了他的安排,根本就沒打算近身搶奪辎重,而是對着卡車一陣掃射,他白白折損了三十幾名士兵,還報廢了四輛卡車!
他開始懷疑起來,隻好同副官道:“中村君,你不是說這支部隊是湯恩伯的部下嗎?他們昨天明明已經被影佐打跑了,為什麼今天還會來攻擊帝國的部隊!”
中村悠一額頭冷汗冒起,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隻好編造了個理由為自己開脫:“閣下,您可不要忘了,影佐家與您是世仇,他怎麼會動作這麼迅速的來幫助我們呢!而且湯恩伯是敵人的王牌部隊,一個集團軍被一個聯隊打的抱頭鼠竄,這難道合理嗎?”
森下眼珠子一轉:“你繼續說。”
“我認為這是湯恩伯的詭計,他故意讓影佐放松警惕,而那個愚蠢的家夥又怎麼會看出來?他自大的以為自己擊潰了他們的部隊,殊不知湯恩伯的人扭頭又繞了回來,既耍了他,也哄騙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