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閉上眼睛細細聽了一下周遭,也肯定地搖搖頭,“道爺,隻有風聲。”
其他人都朝他投來詢問的目光,周問鶴的面色頓時凝重了起來:“不對,真的有歌聲,你們沒聽到嗎。”
他心裡開始因為恐懼而起了一陣飛沙走石,沒錯!沒錯!雖然時隐時現,若有若無,但是……他還是能把握住這首歌的旋律,這是……“白衫郎”啊!
這不是西湖邊那個怨毒的聲音,也不像是前天晚上他在床頭聽到的那種癡頑的狂喜,這次唱歌的是一個女人,一個聽起來不再年輕,但卻仍然覺得自己千嬌百媚的女人。她在用每一個轉音賣弄自己的風情,每一處高潮,都少不了她矯揉造作地過度诠釋,這首歌在她的演繹下變得曲回婉轉,沒有陰郁,沒有了癫狂,隻有濃得化不開的自我陶醉與虛情假意,就像是一塊腐敗酸臭的饴糖,雖然味道早已不堪下咽,但是依舊黏膩粘牙。
周問鶴像是把這塊饴糖囫囵吞進了肚子,隻覺得說不出的惡心。他擡起頭向歌聲的方向張望,那是老店的後門,過去馬廄的位置,當初謝盟主就是在那個方向第一次看到了綠衣女人。
這時門廊下那兩個唐門弟子已經醒了,那個女娃兒正一臉嫌惡地捉着頭上的虱子。她尋常的動作與詭異的歌聲配在一起,讓人有了一種大禍将至的恐懼。道人偷眼觀瞧這兩個後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隻覺得這兩個後生印堂發暗,面如死灰,全然是一副死鬼相。
道人忽然有點想笑,現如今的處境,要說面色難看,恐怕再坐所有人都及不上自己吧。純陽清虛子的門下,如今用劍那隻手已廢,另一隻手則酸麻得使不上力氣,從上到下,少說斷了四五根骨頭,雖說都已經接上了,但是昨晚追綠衣女人卻引發了腿上的舊患。如今的左腳擡起來都困難,隻能趿拉地走路。最要命的是,昨晚的腹瀉讓他至今眼冒金星,而從昨晚到現在,他水米未進,就算那要命的怪物不進來,他也覺得自己随時會倒下。
周問鶴又一次望向門外那片暗紅的天地,接着他就發現,門外那個火塘不知何時已經熄滅,隻有幾縷黑煙在暗紅的背景下袅袅上升,轉眼就消散不見。就像佛家口中所說的夢幻泡影。劉僧定并沒有在照管他的火堆,因為,他根本沒有坐在那兒,那黑和尚不見了。
“道爺不要着慌,我師父轉眼就到。”知了安慰周問鶴,聽到這句話,唐門三人的表情都緩和了下來。許亭的武功,隻能用深不可測來形容,甚至絕不在眼前的鬼和尚之下。
隻有周問鶴心中泛起一陣寒意,自從他開始懷疑知了後,對他的一言一行都加倍地留心,或許人在大難臨頭的時刻心神都會變得清明起來,知了剛才的言語神情落在道人眼裡就像是一個不入流的拙劣表演。
“不對,知了在說謊,他想把我們圈在這兒……許亭不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