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夢,而周問鶴也知道這是一個夢。但是他并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夠醒來,事實上,他根本不知道,何謂醒來。這就像是一個人自幼在一個孤島上長大,他知道島和海洋是什麼,卻不知道海洋之外是什麼。周問鶴知道夢是什麼,卻不知道這世上除了這個夢,還有什麼。
他夢見自己在一個客棧裡吃東西,他真是餓極了,因此他扒飯扒得飛快。但是,不管他吃了多少,饑餓卻絲毫沒有緩解,相反,這饑餓好像被食物引得出了洞穴,咆哮着在道人腹中四處啃噬。道人已經來不及咀嚼了,他把嘴撐到最大,直接把一團團米飯吞下肚子,幾大口之後,腹中終于有了一絲充實感,隻是這感覺轉眼即逝,随之而來的是更加迫不及待的渴求。空洞的感覺就像一把陰冷的烈火,猛烈灼燒着道人的意志。
周問鶴三兩口把碗裡的飯劃進嘴裡,伸手拿起桌上一碗醬肉,迫不及待下他扔掉了筷子,用另一隻手抓起油膩的肉塊塞進口中,渴求着肉塊落進肚子時那一瞬間的充實感。一塊接一塊,來不及吞咽的他嘴幾乎要被撐爆了,但是饑餓像卻還在催促他加快速度。這饑餓漸漸變成了握在手中的炭爐,讓他一刻都不能忍受。
萬幸的是,周問鶴覺得自己的嘴和喉嚨好像都變大了,他把嘴張開,一碗肉簡直是直接倒進了肚子。但是為什麼沒有飽腹感?就連剛才吃米飯時的小小飽腹感都沒有了。道人驚惶中拿起另一碗面,像是倒水一樣灌進了自己的喉嚨。然而,面條就像落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虛空,他的肚子甚至感覺不到有東西進來。周問鶴心焦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他氣急敗壞地要一旁随侍的小二哥再上十碗飯,小二剛轉身,他又改口要小二把店裡所有的食物都拿上來。
等待上菜的這段時間簡直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折磨,周問鶴的胃在空虛中絞痛着,他隻覺得如果不塞更多的東西進去,道人就會被自己的胃吞噬。
很快更多的飯菜上來了,道人一把奪過用來盛飯的木桶,把嘴張到了難以想象的尺寸,一口吞下了兩大碗的分量。腹部又有了充實感。這感覺多美好啊,道人簡直是飄飄欲仙,但是充實又一次一閃即逝,他懷着報複心狠狠地又吞下一口,但是這一口沒有飽腹感,飯又像是落進了虛空。饑餓的傾軋下道人的理智飛快地被壓縮,終于到了微不可見的地步,仿佛每吞下一口,饑餓的折磨就會加倍,道人就像是在用海水止渴,換來的隻是自己越來越失去控制,潰堤般的饑餓驅使他成為越來越低等原始的動物,除了吞噬,心中沒有其它念想,餓呀,怎麼這麼餓?周問鶴覺得恨不能把三山五嶽,滿天星鬥都囫囵塞進自己的肚子裡。
四五口後,一人抱的木桶已經被他吃空了,道人又抓起半隻豬,也不撕開,三兩下就塞進了嘴裡,沒有飽腹感,反而更餓了。饑餓就像野火燎遍他的全身,燒灼他的靈魂,不,這已經不是饑餓,這成了一種執念,道人心中隻有一個念頭,他要把所有東西都填進自己的肚子,希望能抵擋一下這從腹中洶湧而出的空虛。
店小二遺憾地表示,店裡已經沒有食物了,道人卻充耳不聞,他可能已經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了,也可能他根本不在乎。道人像是渾身都浸在滾水裡,十萬火急,片刻都不能耽擱。他一把抓起百來斤的店小二,把嘴張到最大,然後一口吞了下去,那店小二腰圍也有六尺,過他的喉嚨竟然一點都沒有滞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