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着周問鶴又抓起了旁邊一個吓傻了的看客,如法炮制,也是一口囫囵而沒。小店中的人尖叫着四處逃散,但是,他們都沒有道人跑得快。而且不知怎麼的,周問鶴的雙手變得又細又長,收發如同迅雷,抓這些人就像是囊中取物。幾個呼吸間,偌大的客棧竟然被他吃空了,但是饑餓還是沒有放過他,仿佛天地如此之大,他卻被關在了小小的一個饑餓牢籠中。
道人迫不及待地邁開他同樣變得又細又長的的腿,挪動他河馬一般巨大的身子。“沒關系”他心想,“我還可以去街上吃,這個鎮子是交通要道,人來人往像流水一樣,吃完鎮子,我還可以上京城,吃光京城,我就沿着驿道去東都,吃光中原,我就去江南,去蜀中,去西域,吃下所有活物,吃下整片陸地,吃下整個宇宙,吃下整個虛空……”
周問鶴稍稍醒轉了一些,但是他感覺有一些異樣,仿佛他那個噩夢并沒有結束,他隻是把那那個絕望的夢境抛在了某個地方,然後獨自落荒逃回了現實的世界中。這個夢讓他體會到的已經不能算是恐懼了,他甚至不敢找一個詞去形容它,就像是一個新近殘疾的人沒有勇氣去看自己的斷肢。
難以想象的疲勞包裹着周問鶴,他内心最深處是清醒的,但是這清醒,卻被埋在海量的混沌與困乏之下,這困乏是如此難以抵擋,以至于他都沒有力氣睜開雙眼。道人的意識渴望醒來,但是身體其他部位都在一緻地反對它,手不能動,眼不能睜,雖然耳畔時常有人聲,但是渙散的意識甚至都沒法集中起來去分辨那人說了什麼。意識就這樣被束縛在黑暗裡,就像是一個裝進棺材被活埋的人。
這樣的感覺簡直是度日如年,道人不知道自己究竟過了多久,他好像清醒過一陣,又沉沉睡去,隻是這一次,他沒有再做夢。這樣斷斷續續地清醒着,有時候他記不起自己是誰,有時候他又記不起片刻之前自己是醒着還是睡着,意識在一片小小的殘破領域裡自我滿足,絲毫沒有餘力再去思考其它的事。
有一次,他睜開了眼睛,仿佛看到有個年輕女子正低頭俯視自己,她的眼睛大得有些過分,還有一個很大的塌鼻子,活像是一張貓臉。她的眼睛很有神,雖然不漂亮,看上去倒是不讓人讨厭。她此刻正一臉關切地對自己說着什麼,但是周問鶴根本沒有力氣去理解,他雖然聽清了姑娘的每一個音節,卻沒法把它們拼裝起來,遑論從中理解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