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回複青春了沒有?”我問。
出乎我意料這次楊霜并沒有急着展開他的長篇大論,反而遲疑了一下。我們沉默着繼續往下走了十幾步,然後他說:
“當時李世民已經因為感了風症,在終南山翠微宮養病,服下了天竺僧的青春酸之後,精神果然好了許多,一天之後,白發盡消,連皮膚也變得像是十一二歲的童子一般細嫩紅潤。但是好景不長,五天後,太宗皇帝的幾個親信重臣忽然被連夜密诏入宮。當這些位高權重的老人門在清晨時分到達含風殿的時候,隻是看到本該留在長安金掖門的太子與皇帝身邊的武才人站在殿前,向他們宣布皇帝已經賓天了。這幾個手握重權的老臣當然接受不了,他們想要進去一看究竟,卻被兩個小輩堅決地擋在了外面。在清冷的殿門外,第一抹晨光中,他們向太子與武才人高聲抗議。這兩撥人僵持了一刻鐘時間,最後,太子一方終于妥協,老臣們派出檢校中書令長孫無忌為代表,跟随兩人進了殿内。三個人在裡面呆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當長孫無忌退出來的時候,他的同伴明顯感覺到了事有蹊跷。這深沉穩重的老人如今臉色煞白,嘴唇發顫,兩鬓已被冷汗濡濕,他們相信如果不是同樣失魂落魄的太子在後面扶着他,長孫無忌很可能就直接癱倒在地上,在五月的清晨瑟瑟發抖了。在這三個人裡,武才人最冷靜,依舊保持着平時的得體與端莊。她宣布了太宗遺诏,命長孫無忌與褚遂良輔政,禮部尚書于志甯,太子少詹事張行成,檢校刑部尚書高季輔等各有指派,第二天,太子便回長安登基了。至于那天清晨,長孫無忌究竟在那座大殿中看到了什麼,有許多人在不同的場合用不同的方法向他打探過,但是他們什麼都沒有得到,那段記憶像是潛藏在長孫無忌腦海中的一條毒蛇,隻要稍微觸碰到一點,那個老人的思緒就會尖叫着落荒而逃。”
“你說了那麼多,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這方子會落在洞庭派當家手裡。”
“這我也不知道,不過,顯然洞庭派裡面已經有人參悟了這方子的奧妙,還在君山煞費苦心挖了這麼深一座丹房。”
我們一面說,一面繼續往下走,我估摸着,已經往下走了差不多一裡的垂直距離。就在我猜想是否要走穿地底的時候,下方忽然出現了亮光。那是銀白色的光芒,像是一片薄紗漂浮在我們的腳下。
我和楊霜不約而同加快了步子,當時我們誰都沒有花時間去想一想,在地下什麼亮光會是銀白色的?如果我們想到這個問題,我們說不定會猶豫。但是當時我們腦海裡全都是擺脫這個地道的迫切願望。
所以,當我們急不可耐地順着白光從一扇小門鑽出去後,我們兩個人都呆住了,我們當時的感覺,既不是恐懼,也不是驚奇,而是,無盡的荒謬,與困惑。
我們頭頂上沒有壓抑的土層,隻有一望無垠的虛空和一輪明月,我又向四周張望,夜色中隻看得見樹林土丘在我腳下橫亘起伏,我們兩個,正站在一座山頂上。我們兩個對望了一眼,然後回頭看了看背後的小門,眼前的情景,隻能有一種解釋,我們剛才不是在往下走,是在往上……
——等一下,等一下,丫頭,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楊霜就在你樓下,你為什麼不去直接跟他呢?
貓三笑了笑,接着她臉上貓的神态消失了,她望了望窗外射進來的月光,又把目光投向眼前的人,此刻站在那裡的,隻有一個神情嚴肅的少女:“因為,我始終覺得,那個跟我回來的,并不是我熟悉的楊霜,他像是某個我根本不認識的人,而且,我覺得你也有同樣的疑惑,所以,如果你知道什麼,我希望你告訴我。我很不喜歡你這個人,但是,武當山上,我還是最相信你,麸子李。”
這段對話發生在荊江邊集鎮的客棧裡,時間是貓三小姐被救出來的當天晚上。
注[1]:初平三年。
注[2]:郿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