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東西大的身長足有十丈,小的也有三四丈長。它們聚成一支隊伍,在大風中有序地緩步向前,就像是一個正在橫跨雪原的獸群。劉僧定站在不遠處,看着它們從自己眼前走過,像是直視着一場夢境。那些東西行走的樣子怪異之極,不像和尚以前見過的任何一種活物。它們中有一些非常高大,搖搖晃晃走過和尚身邊時龐大的身軀甚至遮住了太陽。另一些則匍匐扭動着身子,像是巨大的蛆蟲在雪地上爬行。
劉僧定靠近了它們中的一員,隔着眼前的麻布近距離觀察它,那東西像是一隻沒有翅膀的巨型螞蚱,木讷地蹒跚向前,似乎對周圍一切都沒有反應。和尚發現這東西通身都是用細竹,絲線和某種厚紙紮成的,竹身上有規律地鑽出了兩排孔洞,可能是為了減輕整體重量,也可能是為了讓風流過細竹。之前聽到的哨聲,就是這些竹孔發出的。絲線和紙張都是用特殊工藝制成,柔比絹帛,韌似銅鐵,細竹也經過特殊處理,輕巧而又結實。
這些竹子紮成的巨獸背上無一例外都“長着”一道背鳍,這似乎是他們的風帆,而它們镂空的身體裡面,還有一根做工異常精密的竹制脊椎貫穿全身,從脊椎上拉出了幾百道有彈性的絲線,分别連在了竹獸身體各部,通過脊椎一系列複雜至極的扭曲轉動,從背鳍收進來的風力被轉成各種力道分散到竹獸全身,讓它可以協調地前進。如果仔細找的話,還可以在一些竹獸的前端找到一個拳頭大小的頭顱,和龐大的身體相比,這頭部太容易被忽略掉了。頭顱本身沒有精巧的機關,大多是用布包起一團棉花,然後在上面草草畫了五官,劉僧定盯着其中一個頭顱看了半晌,忽然意識到,這張臉似乎跟某張畫像上的人臉異常神似,但具體是誰,一時又想不起來。
這些人造巨獸的前進方法各不相同,有些長着如牛羊一樣的四條腿,有些腿多得如同蜈蚣,還有些則類似于草團,在地上翻滾着全進,它們的風帆設計可謂巧奪天工,不管風是從什麼地方來,都将為它們提供動力,而它們的前進方向卻不會受到絲毫影響。劉僧定跟着它們走了一頓飯時間,發現它們就像有自我意識的動物,不但懂得修正路線,還會自行繞過各種阻礙,真難以想象這一切竟然是通過一根小小的竹質脊椎實現的。
它們究竟在雪原上漫步了多久?劉僧定沒法估算,許多處的細竹已經明顯泛黃,但是這東西每走一步,自身的重量都會讓它更加牢固。可以肯定隻要沒有外力幹涉,它還可以走上百餘年。那麼這些東西的目的地是哪裡呢?或許根本就沒有目的地。劉僧定發現竹獸的身體結構根本就沒有安排停下來的功能,也就是說自從它們誕生起就開始永不停歇地前進,在這片渺無人煙的冰天雪地裡按照既定路線繞着圈,孤獨地吹着尖銳的哨音。
究竟是誰造出它們的?造它們的目的又是什麼?劉僧定想不出,他目送着它們越走越遠,最後天地間隻看得見幾個聳動的黑影。刺目的陽光下,這群由紙竹絲線做成的巨獸,就像是一隊誤入陽間的陰兵,在雪地裡陰森而孤獨地行走着,吹奏着,履行着早已無人知曉的使命。
【大雄寶殿】
年紀最老的和尚微微擡起眼皮,看了一眼另外兩個蒲團上的佝偻身影:“兩位師弟,你們怎麼看?”
“也許,這東西是焦道士的傑作。”其中一個身影回答,他的嗓音就像是在刮擦木頭,“他本來,就擅長各種奇淫巧技。”
“就不能是于睿的傑作嗎?”另一個老僧不滿地打斷他,“這種東西雲台觀做得出來,難道純陽宮就做不出來?”
“于睿也好,焦曠也好,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麼呢?”第一個老僧問。
“也許是一種警告。告誡外人不要進入他們巡視的範圍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