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小厮忽然進來禀報說,門外有客到。田承業不耐煩地揮揮手:“今天不見客。”那小厮有些為難:“可他身上帶着範陽軍安大人的名刺。”大堂裡所有的人都安靜了下來,十幾雙眼睛齊刷刷望向田承業。如果此刻剖開田長史的肚子,也許能看到十五隻吊桶正在他腹中晃蕩。僅僅聽到安祿山的名字,雁門都督府長史田承業就已經六神無主,表情不自然得像是在臉上抹了一層漿糊,兩隻手伸在腰際,不知道是擡起來好還是放下去好。
過了好半晌,長史總算調勻了呼吸,田承業這才吩咐小厮有請,不久後,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念書人打扮的青年男子跨過門檻,擠眉弄眼地向在場諸人抱拳施禮。這個人身材就像是一條站起來的水蛇,一臉的尖酸刻薄相,看到他,阮糜忽然明白了什麼叫做沐猴而冠。
“諸位朋友請了,在下姓戚,戚不生,這些日子在河東做些小本生意。”
戚不生,阮糜細細品味這個名字,這三個字裡透着一股決絕,仿佛這人背負上這個名字的時候,就已經與身上作為人的某個部分一刀兩斷了。阮糜有種感覺,眼前這個戚公子就算不會武功,也一定非常危險。
“戚先生大駕光臨,有何指教啊?”田承業眼看來的是一個白面公子,心裡倒是穩了七八分,他又端出了四品大員的架子,說起話來不緊不慢。
“聽聞……都督府亟需用錢……哦,在下對錢的用途是一無所知。”戚不生說到這裡,露出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微笑,“在下多年在河東走動,手上薄有積蓄,如果田長史手用得着,在下願意傾囊相助,以盡綿薄之力。”
燕忘情冷笑一聲:“戚公子,怎麼這麼好心啊?”
戚不生也不生氣,低眉順眼地賠笑道:“這是安大人的意思。”
田承業與燕忘情對視一眼,他們有兩件事沒想到,第一,他們沒想到安祿山的耳目靈通到如此地步,都督府中昨晚出事,安祿山的人今天就到了。第二,他們沒想到安祿山的野心會膨脹得如此之快,他不但要用錢挾持田氏世代經營的雁門都督府,更是要在蒼雲軍的地盤上擴張勢力。
田承業心中一陣陣發寒,他隐約預感到,自己熟悉的雁門已經開始支離破碎。老長史強裝鎮定,朝書生拱手:“安大人好意,下官心領,不過,蒼雲的燕帥已經慷慨解囊,就不勞煩安大人了。”
戚不生慢慢把視線轉向燕忘情,表情看起來還是很悠哉,仿佛他早就料到會是這麼一種情況:“原來,燕帥已經捷足先登了呀,那倒是在下唐突了。”他說到這兒,臉上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既然如此在下告退了,田長史,在下會在雁門縣城叨擾一段時間,如果過陣子貴府又遇上了什麼麻煩,能用得上在下的,請一定告知,在下,鼎力相助。”說罷,他長袖一揮,大搖大擺走了出去。
待到戚不生出了門後,田承業慌忙壓低聲音問燕忘情:“燕帥,你看柏公公被綁架,是不是安祿山搞的鬼?”
燕忘情低頭沉思,一邊的宋森雪卻呵呵一笑:“不是沒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安祿山有的是辦法拿下雁門都督府,為此開罪高力士,卻是下下之策。”
燕忘情聞言颔首道:“老宋說得有理。”但是她身後的王不空不知為何,隐隐然卻有不滿之色。
正在這時,門外又響起羅唣之聲,一個執刀小步跑了進來,光看到他的驚慌的表情,長史就已經開始頭疼了。
“外面為什麼這麼吵?”田承業打起精神問。
“回大人的話,鄉親們又抓到了一個形迹可疑的外鄉人,說要扭送到都督府來給大人發落。”
“又是這種事。”長史痛苦地輕按着自己的太陽穴,這些迷信的市井愚民究竟要折騰到什麼時候?“把那個人先羁押在班房吧……别被他們打死了。”
“回大人的話,這倒不會,那個陌生人已經打傷了十幾個鄉民,眼下……沒有人再敢靠近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