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得沒錯,今晚貝珠吃飯的樣子确實永遠印進了你的腦子,因為這是她在世上吃的最後一頓飯。
在你胡思亂想的時候,發生了另一件你不知道的事,事發的地點就在“青泥小築”,當事者是三個魂不守舍的銅面人。
“你們聽說了嗎?”地先生焦急地問,“他們在山洞裡找到了什麼!”
“冷靜一點,”天先生不耐煩地打斷他,這個年輕人的急躁隻會讓他們三人更加茫然無措,“我們聽說了,那個山洞裡被撕爛的一定就是黃先生。”
“我們中有一個人還沒到就死了!你們怎麼還能冷靜下來?”
“他自己不當心撞到猴子了,這有什麼奇怪的?”玄先生語氣裡帶着嘲諷。
“那麼那個土夫子呢?我們當時都确定過他是死透了的!”
“這世界上有些假死确實跟真死無異,很難看出來。張謬本是地鼠門人,那種門派,下三濫的能耐多着呢。”老者為了安撫年輕人,提出了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解釋。
“行行好吧天先生,呼吸能僞裝,難道心跳也能僞裝?張謬肯定已經死了,那個人肯定不是張謬!否則,他為什麼回來後都不提我們的事?他難道連怎麼死的都忘記了?”
就在地先生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轉時,玄先生忽然站起身徑直往門外走。
“去哪兒?”天先生問。
“找張謬。”話音未落,玄先生已經推門而出。
天地二人在屋中愣了半晌,他們不知道該不該把這句話當真。過了許久,年輕人才湊到老者耳邊:“長老,玄先生問題太大了。”天先生默不作聲,事實上這兩個人,他都不相信。雖然他确實在六羊村調查大赟時跟建州刺史勵方天有過接觸,但他完全不記得勵刺史身邊有一個叫蕭萬全的人。而且勵刺史怎麼就突然蒙召了,一點消息都沒透露過,這都太不正常了。
年邁的天先生忽然有了力不從心之感,雖然他為深淵奉獻了一輩子,但是他至今任然不知道這個教派是怎麼運轉的,甚至,他都不能确定有沒有這麼一個宗教。
“深淵在地下也在地上,深淵在海中也在天上,深淵在亘古之前也在群星之末。”他喃喃念着早已爛熟于心的禱文,他沒想到有一天這些字句對他而言會變得如此陌生,如此難以揣摩,“深淵無處不在……無時不在……”
深淵教派是個松散到無迹可尋的組織。教内所有的人都是用假身份單對單聯系,聯系一旦中斷,很有可能再也見不到對方。天先生覺得自己一輩子都生活在一個迷霧重重的大房間裡面,有一個他看不見的人在安排着他的一切,那個人告訴他他應該吃飯,然後把碗筷塞進他的手裡,告訴他他應該寫字,然後引着他握筆的手在紙上塗鴉,絕大部分時候,他都不知道自己最後寫了些什麼,因為那個人所引來的筆絕不隻他一支。雖然他被稱為長老,但是他沒有固定的手下,也從沒見過所謂“上層”,他不止一次懷疑過,這個組織到底有沒有固定的上層。
那個掌握一切的人,難道就是“淹僧”嗎?他不知道,就像他不知道在他們入駐之前,他的教團是如何在山莊裡虛構出染病的賈老闆這麼一個人物,好空出一座“青泥小築”供他們使用的。也許所有的傭人都是深淵信徒,也許就連客人中都藏着他們的耳目。
交給他的任務隻是“找出不速之客”這麼一句不清不楚的話,他現在懷疑那個不速之客或許根本不是什麼重要的人物,自己隻是被扔進山莊,成了衆多相互牽制的線頭中微不足道的一根。
也許真的隻有“淹僧”能知道究竟發生了些什麼,雖然很多人認為它的存在隻是一個迷信,但是天先生通過這些年來的小心觀察,似乎找到了“淹僧”存在的證據,他打聽到了一個名字,這個名字有什麼意義他一點也猜不出,但是目前,他也隻有這個名字了。
這個名字是竹老闆,他打算從這個名字查起。
小紅禅師在入睡前最後看了一眼窗外,那個盛裝孩童還藏身在幾丈開外的廊檐下,借着夜色沉默地注視着自己。和尚露出鄙夷之色,但也沒怎麼擔心,他知道對方不敢進來。禅師從懷裡拿出念珠,又仔細地擦拭了一遍,“就快結束了。”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念珠上的紅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