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邊舵手煞有介事的樣子,魚一貫和唐棄都有些好笑。但是木芳的表情卻更加嚴肅了:“還有,在這裡,千萬不能亂說話。你們不明白,當初那艘舊船上的人,有些跟過來了。這裡好多夥計都親眼見到的,天黑後有渾身濕漉漉的陌生人在甲闆上來回踱步。”
“這麼說來屠老爺子就是被這些人吓死的咯?”
“老屠怕他們幹什麼?他們又不害人,他們就是在水裡呆太久了,上甲班透透氣。”
一個灰色的高大身影在艏樓上一閃而過,魚一貫認出他是高鎮,江南道上獨來獨往的不良人。這十幾年來,栽進他手裡的大賊小匪不計其數,但他卻依然不過一個小小吏人,得不到重用是因為他的不良帥堅持認為,這個人比他所抓獲的歹徒都更加危險。
高鎮有一項異能,他的雙眼不僅大,而且眸子的顔色奇淺無比,如果不注意看,甚至可能會把他當個瞎子。然而他的眼睛非但沒瞎,更比常人好用百倍,任何毫末枝節映進他那雙淡目,都有如巨象蹒跚眼前,想看不見都不可能。[3]
“他們在商量怎麼對付那名道爺吧。”木芳說着又擡起酒壺,但遲疑半晌還是管住了自己,他也知道今天喝得太多了,“怎麼你們二位沒被請去啊?”
“上面都是有身份的人,哪輪得到我們啊。”魚一貫語氣酸得就像被醋泡過。
他說對了,艏樓上聚集的,确實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召集大家來此的人就是綱首獨孤元應。不過他本人并未出席,在場的隻有他的主事趙登兒。
高鎮在窗前撇了一眼,然後坐回他的座位,盡量讓自己的面色自然一些,從他很小時候起,乘船就讓他很不自在。
高鎮面前坐着一名面若寒霜的白衣女子,她年紀不算大,但在捕頭淡色的眼眸中,通身卻已經籠上了一層殺氣。
捕頭左手邊是一個中年漢子,穿着一襲奇大的斑斓虎袍。此人身量不長,給人一種埋在袍子裡的感覺。他左手臂彎裡躺着一隻全身雪白的狸子,隻看一眼便知絕不是凡品,那畜牲斜睨着眼打量四周,懶散的模樣仿佛對臂彎的一切都提不起興趣。
大漢方面闊口,生得氣宇軒昂,卻苦着一張臉,活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如果是尋常男子這副模樣一定會引人竊笑,但是高鎮一點都不敢笑他。在他的眼中,這張苦臉上彌漫着殺伐氣象,高鎮知道,這是虎威,那雙耷拉下來的眼皮隻要吊起,那個漢子就是一隻吃人猛虎。
“尹三爺。”捕頭道,“原來你也在船上。”
“高頭兒,”尹落鵬微微咧開嘴做了個苦笑的表情,“不能在這兒抓某你一定很失望吧。”
“兩位認識?”趙登兒問,他現在是代表綱首獨孤元應來主持這個會議。
“談不上認識。”尹落鵬惆怅地說,“我久慕高捕頭大名,邀請過他很多次了,他從不來萬年縣拜訪我。”他說這話的語氣簡直像是個被冷落的怨婦,如果老虎也會受委屈,那應該就是這副樣子。
注[1]:随行工匠。
注[2]:類似領航員。
注[3]:為了防止大家誤會我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高鎮并沒有靈視能力,他隻是眼光比所有人都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