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怪人忽然從胖子身邊竄出,大食人和虎裘客卻眼皮都沒有擡一下,虎裘客臂彎中的白狸子沒有那麼好的定力,“嗖”地一聲竄到了甲闆上,須臾間便不見了身影。
饒是這變故來的突然,尹三爺臉上卻還是沉如深海的虎威,隻有薄羅圭聽到了他憋在肚子裡的一聲輕歎,那邊廂,怪人已經被唐棄挑成兩截。這把刀刺挂點崩都施展不開,唯獨挑式用起來卻比劍還順手。他看到兩個落單的東瀛水手正被一個怪人逼到船舷邊,緊上兩步,一刀挑下怪人手臂,東瀛人顯然沒想到自己還能死裡逃生,他們愣愣看着唐棄,半晌後其中一人才吐出一句唐語:“勘兵衛?”
“什麼?”唐棄問,對方卻不說話了,不知是因為他還處在恍惚當中,還是因為所學唐語有限。另一個東瀛水手看起來更機靈些,他指着唐棄用生硬的唐語解釋說:“他說,你,就跟我們東瀛民謠裡的英雄,島田勘兵衛,一樣勇猛。”說完,他神色誇張地翹起了大拇指。
水手那邊,翟東焦和趙登兒原本同仇敵忾,然而東躲西藏了一陣之後,唐棄發現甲闆上隻剩下了暈頭轉向的翟東焦一人,趙事頭早趁混亂走得不知去向。唯一一個有些功底的船員是突厥人哥舒雅,他身上已經被吸盤剮出了大大小小十幾道傷口,卻依舊骁勇,持着拳猛腳重硬是救下來好幾個夥計。
翟東焦見大翁桓有齡也跑上了甲闆,心焦之下顧不得身外幾步就是兇險,用盡全力朝他大喊:“老桓,停下,船快停下!”
桓有齡這時已經一片茫然,他聽到有人喊自己,急得險些哭出來:“停不下來,是滿帆!”
唐棄循着他的目光望去,這才看見處于戰場正中心的主桅不知何時帆已挂滿。
“來人啊,去把帆撤下……”翟東焦還沒說完,就已經被一個怪人攆得滿甲闆兜圈,再也顧不得什麼船帆了。
這時,更多的水手出現在甲闆出口,打頭之人正是往日急于巴結趙登兒的大廚盧勝,他胸前挂着俎闆,手上拿着菜刀,橫眉怒目站在門口喊打喊殺,就是不上來。
萬幸還有師凝在,唐棄的壓力已經減輕了許多,他手提彎刀舉目瞭望,發現“墨舟”與對面“青龍”的距離已經明顯被拉近了一大截,“青龍”上的人影終于也停止了來回巡弋,它扶着船舷,僵硬地立着,唐棄隐約看到那人的雙肩似在微微顫動,它在笑嗎?不過更大的可能是自己眼花了。
甲闆上師凝回身引劍,勢若團雪,轉眼間又手刃了兩名怪人,高鎮與唐棄鐵尺彎刀一合,也把一名怪人斬頭截身,現在他們終于漸漸站到上風。薄羅圭目光始終沒有離開獨孤元應房間緊閉的艙門,他把胖手伸進自己袍子中摸索了一陣,精心修飾的胡子一會兒翹起來,一會兒耷拉下去,比他的表情還要豐富許多,過了半晌,他總算從懷中掏出一把純金小刀,随手一揚,金刀便打着哨飛向桅杆,金光閃處,帆索已經應聲而斷,而金刀飛過半個甲闆,又穩穩回到了胖子手中。
船帆重重砸下,“墨舟”也終于止住了向對面船靠攏的腳步,情況忽然陷入僵局,兩艘巨船隔着二十餘丈的海面遙遙相對,誰都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