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高鎮也上來了,看他深陷的眼窩就知道他又沒睡好,如果不早點上岸,這位恐海名捕一定會被折磨出病來。走上甲闆時,高鎮别有深意地看了唐棄一眼,又摸了摸腰間鐵尺,直把後者看得心裡發毛,不良人未發一言,唐棄卻好似聽見了他陰冷的聲音:“你猜對了,我就是為了你上島的。”
哥舒雅跟在三名三佛齊水手身後,他再三要求加入這次探索,但是被趙事頭一口回絕,理由是“墨舟”一刻也不能離開直庫。
然後趙登兒回頭面向即将上島的諸人:“找到水就立刻回來,沒找到水,天黑前也必須回來。”他說到這兒,意味深長地閉上了嘴。唐棄立刻聽懂了事頭的弦外之音:“墨舟”不會等他們的,天一黑船就會走。
至少從面色上看,即将登島的所有人都很平靜,隻有薄羅圭新修的小胡子微微顫抖了兩下,似乎在表達大食人内心的不滿。“風太大了,我想要一件外袍,”他撅着嘴自言自語,“我開始懷念獵殺美人魚的那段歲月了。”
之後這幾個人就依次登上小艇,薄羅圭和三個外邦水手坐一艘,其他人坐另一艘。三個高句麗人看到三佛齊人下船後,都難掩幸災樂禍之色,然而,後來事情的發展很快會出乎他們的意料。唐棄上艇時看到薛團正拼命向自己揮着小短胳膊,一邊的木芳則隻是象征性揮揮手,然後趁人不注意偷偷拿出葫蘆又猛灌了幾口。唐棄忽然覺得自己開始喜歡上這些人了,“希望我回來的時候,這老東西還沒醉死。”他愉快地心想。
三個東瀛水手也在送行之列,他們唱起家鄉的民謠手舞足蹈,唱完還不忘朝唐棄高喊“勘兵衛”。唐棄有些心生同情,看那幾個人的興奮勁,他們一定不知道自己正身處何處。
所有人登艇後,兩隻小艇便一前一後駛離了“墨舟”,每艘小艇上都帶着兩隻水桶,水桶并不是很大,即使全部裝滿也不能解決“墨舟”的問題,但是隻要找到水源,之後再來取水就容易了。
虎裘客遠眺着小艇遠去,冷不防問身邊的東瀛人:“你們所說的那個勘兵衛,究竟是個什麼樣的英雄。”
也許是被虎威所攝,三個東瀛人霎時間張口結舌,過了半晌,其中最伶俐的那個才結結巴巴回話:“他找了,不認識的武士,加上他,七個,七個武士,為一袋米,打敗山賊,二十多個,拯救窮人,大英雄。”虎裘客搖了搖頭,放棄了弄懂這些番人的打算,管他什麼七個八個,跟他又沒關系。
另一個目送衆人遠去的是獨孤元應,他還是留在自己的艙房中,死死盯着漸行漸遠的兩艘小艇。
“把水給我帶回來!”他喉嚨口發出惡毒的“咕噜”聲,“等我有了水……”綱首轉過身,邁着木腿走到面相船尾的另一扇窗前,眼中射出的目光像是要把海平面處的那團霧扯成碎絮,“等我有了水,咱們就可以好好聊聊了。”
趙登兒回到房間,迫不及待地打開櫃子。海圖上越來越清晰的佛像把他樂得暈頭轉向。佛像的身體幾乎已經完全顯現出來,看看這莊嚴寶象,誰還敢說它不是真佛?
遺憾的是,佛的頭部還隻有模糊的五官輪廓,所以趙登兒尚不知道它的具體身份,不過雙手部分已經浮現出了八九分,它的左手在胸前打着結印,右手則指向汪洋大海中。如果有人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佛像所指之處就在“墨舟”附近,大約一天半航程。當然了,誰都沒有他趙登兒看得仔細,因為他趙登兒是最虔誠的人。
當初,隻有他注意到了佛像右手的不尋常,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他隻是奪下海圖,偷偷修改了“墨舟”的行進路線,佛祖保佑,即使獨孤元應也被他蒙在鼓裡了。
事頭放下海圖,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臉上露出狂喜之色,他的參拜,很快就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