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崖外,兩尊半人半獸的參天巨像立在海中,光海面以上部分就已經超過了二十丈高,不知是因為常年的風霜侵蝕,還是雕刻工藝本身古拙,兩座雕像都已經看不清面目表情,左面一尊手捧酒爵,似是在向大海獻禮,右面的身着天子衣冠,似是在對大海頌念,雕像身後,還有許多不知是鐵打還是銅鑄的人像,約莫一人高矮,排做兩排從荒灘上一直延伸到了海裡,其中有一些,隻堪堪從海面下露出了一個頭。這原本或許是一副莊嚴肅穆的場景,然而天長日久,這些金人大部分已經朽壞倒卧,如今從懸崖上往下去,隻像是一片狼藉無度的修羅戰場。
師凝看日頭已過中天,便不耐煩地催衆人上路。“那個……等一下”,薄羅圭忽然略顯遲疑地叫住正要離開的衆人,之前唐棄已發現此人多次欲言又止,不知是為了什麼。
“怎麼了?”白衣女子問。
薄羅圭擡起他的大号食盒,眼睛裡流露出期待:“先吃飯吧。”
登島的人都各自帶着幹糧,但顯然沒有一個像大食人帶的那麼精貴。“這世上隻有飲食是不能辜負的。”薄羅圭說着,美滋滋地打開食盒,唐棄魚一貫忍不住伸長脖子朝食盒中望去,但見裡面放了一隻大盅,揭開盅蓋,隻有一塊泡在清湯中的白肉。
“這……”魚一貫睜大了眼睛,他當然認識這肉。
“這可是我花大價錢買來的。”胖子得意洋洋地拍着肚皮。
“我還以為事頭一鬧,沒人把它撈上來呢。”高鎮道。
“嘿嘿,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嘛。”
“薄先生花了多少錢?”
大食人得意洋洋地用食指拇指扣成一環:“這麼大小的……一塊金子。”
薄羅圭從懷中取出一把二指寬的小刀,将肉切做五份:“來大家都嘗嘗。”唐棄忽然發現,這個大食人實在是很像自己認識的另一個胖子,雖然彼胖子講究風雅,此胖子追求口腹,彼胖子更加有錢,此這胖子更加有學問。但是兩人都不小氣,這才是最重要的。
龍肉嘗起來不比陸上珍馐,放到眼前卻獨有一番風味,連高鎮都忍不住吃了一塊,唯獨潔癖深重的師凝動都沒動,薄羅圭沒辦法,隻好替她吃下去。
飲食完畢,一行人改道向島内前進,捕頭生怕迷路,沿途做下了許多标記,師凝沒有說話,但看表情就知道她對高鎮的做法心懷不滿。唐棄早就發現,這個女人的性格,與其說是孤高,不如說是别扭,剛來“墨舟”沒幾天,她幾乎把能得罪的人都得罪遍了,江湖上盛傳此人一個朋友都沒有,如今看來不是空穴來風。
又走了一柱香時間,灰蒙蒙的天空已漸生暮色,魚一貫爬上一座小丘,想看看有沒有河流湖泊,但他隻在丘頂望了一眼,忽然發出一聲驚駭欲絕的尖叫,倒在丘上痙攣不已。
衆人三步并兩步爬到他身邊,發現賭鬼已然昏厥過去。唐棄見狀急忙撬開他的嘴,拿出一瓶藥露強灌了他幾口,薄羅圭蹲在一旁小心扶住賭鬼的頭,師凝與高鎮則站在魚一貫剛才的位置向遠處瞭望,他們并沒有看到什麼能把人吓昏的東西,這裡隻有連綿起伏的泥地,偶爾點綴着幾叢灌木,一兩尊石像倒卧其中。要說有什麼不尋常的東西,那就是在十幾丈遠的地方,立着一棟看起來完全無害的小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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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團從他的艙房走出來,自從船客大半登島後,船員的工作倒是輕松了許多。火長繞過了好幾個拐角,他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一定是在思索什麼全新的玩意兒。
薛團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這實在有些不尋常,因為他的思緒被一塊木闆打斷了,雖然木闆被仔細地掩飾過,但火長還是一眼就看出它曾經破過一個洞。
火長的眉毛皺了起來,在這張小臉上,嚴峻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滑稽。接着他俯下身,從一個拐角的缺口上拔下一撮貓毛。
薛團把毛湊到眼前仔細端詳,這撮毛幾乎是純白的,隻是在根部,有一點點肉眼極難察覺的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