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忽然響起了一個他曾經聽過的聲音,這讓虎裘客有些迷惑,因為在他的印象中這聲響絕沒有理由找上他,那是木腿敲擊甲闆的“咯咯”聲。
??木腿聲在虎裘客背後忽然停住了,後者隐隐然有了一種大難臨頭之感,他用餘光掃視左右,才發現不知何時,甲闆上的船員全都沒了蹤迹。
??“尹三爺。”又是那種尖銳刺耳的聲音,虎裘客不疾不徐地轉過身,他第一次看到了船上的綱首。
??這是虎裘客見過最怪異的人,不提他被刨花了一樣的皮膚,以及木制的假腿,單說他那顆青灰色,而且大小明顯不合适的浮腫腦袋吧,那很明顯是被人砍下來之後又縫上去的。
??虎裘客并沒有慌張,至少表面上,他說話的語調還是平穩如常:“獨孤老大,找某家什麼事?”
??獨孤元應喉嚨裡發出一陣讓人牙根發揚的尖銳喘氣聲,但是因為他的面部皮膚早已壞死,所以虎裘客并不知曉對方是不是在笑。
??綱首擡起右手走近了一步,好讓對方看清自己手上的東西,那是一撮白色的貓毛。
??“我早就聽說,長安尹落鵬有一隻白狸子,是稀世名品,沒有一絲雜色。”
??虎裘客沒有回答,他像是下意識地輕撫着“白倌兒”,希望沒人能發現自己心髒在狂跳。
??“但是閣下懷中這隻……”獨孤元應冷笑着松開手指,白毛随風而散,“毛是染的吧?”
??虎裘客在心中遺憾地歎了口氣,然後,他猛然吊起虎目,渾身散發出無上威嚴,像是要把眼前的一切壓為齑粉。尋常的人看到這變故,縱然沒有跌坐在地,也會吓得手足無措,然而這位綱首,甚至都沒有給出絲毫反應。
??“你這招,”過了半晌,那張死灰色的嘴才僵硬地翕張開,“吓退過不少人吧……”
??虎裘客那迫得人不能近身的威懾力頓時煙消雲散了,那一刻虎裘中所裹的,隻剩下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普通人。他重重歎了口氣,撫弄“白倌兒”的手上暗暗使上勁,他還有最後一招,上船前他專門訓過這隻狸子,隻要他按在狸背上的手先緊後松,狸子就會箭一樣射向前方人的面孔。
??“就是現在了,”他喃喃自語,然後手猛地一擡,“見識一下你白大爺問!”話音未落,那狸子果然暴起,猶如一道白虹貫在甲闆上,然後順着虎裘客的腳邊溜走了。
??看着白色身影一閃而逝,虎裘客反而有一種“一切正常”的欣慰,“我就知道不該信魏老四……”他心中這樣想着,被獨孤元應單手提了起來。
??“你是誰……”綱首饒有興趣地看着眼前的人,現在虎皮已退,這人像是貓一樣可憐兮兮地被他抓在手裡。虎裘客并沒有回答,他提鼻子嗅了嗅,然後皺起眉頭:
??“焦糊味真重。”
??“什麼?”綱首像是沒反應過來,他死灰色的腦袋歪到了一旁。
??“這就是焦糊味的源頭,你,跟這艘船,都早就成一堆炭肉了。”
??“你眼光真好。”獨孤僵硬的臉上露出贊許之色,“但是你說得不準确,船一半是焦的,一半是新的,我……”他别過頭,讓虎裘客看到自己脖頸處的縫合線,“也是。”
??“這個頭……不是你的……”虎裘客話未說完,已被獨孤元應重重摔在一堆木桶上,他甩了甩七葷八素的腦袋,徒勞地想要把漫天金星搖散。他知道不會有人來救自己,今晚,綱首大人要親自審問他的犯人。
??木腿的聲音由遠及近,聽起來獨孤并不着急,眼前的虎裘客手上有多少斤兩,他已經了然于胸。
??“我和貓八字不合,和海也八字不合,”虎裘客沮喪地心道,“見了鬼了我要接這份差事。”想到這裡,他猛一咬牙,踹翻了腳邊疊着的兩個大木桶,說實話這一腳踹得綿軟無力,方向也不對,本來不會對獨孤元應造成任何影響,但是從下面一個木桶裡掉出的東西卻把兩個人都震住了,那是一個身形臃腫,散發着惡臭的死人,他的雙眼圓睜,臉上布滿了血痕,仿佛還在無聲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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