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鬼營,第二部分)
【前情提要:牢房裡離奇死了一個人,魚一貫告訴新來的獄友周問鶴,這裡的風水格局叫“青上青,是鬼營。”誰知周問鶴轉頭就把這些話告密給了此地獄卒,于是獄卒準備多嘴的魚一貫一點驚喜。】
魚一貫對于那天毆打開始之後的事記得不多,事實上,挨了幾下老拳之後,他腦子就迷迷糊糊了。
“你給我解釋一下,什麼叫‘青上青是鬼營?’”一個獄卒捏住老賭鬼的下巴,害得他呼吸越來越困難。
這句話當然不是魚一貫編的,是同個牢房的風水先生告訴他的,那風水先生後來生惡疾死了,距離出獄還差僅僅十天。
而當時聽到這句話的也不止魚一貫一個,還有一個鬥毆傷人的貨郎,貨郎嘴巴特别緊,所以平安無事地出獄了,唉,自己怎麼就這麼倒黴。
魚一貫被一桶涼水澆醒,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昏過去的。周圍的老爺們都在獰笑,他知道他們并不是真想要自己回答什麼問題,他們隻是要他死,在大牢裡,獄卒要人死本就不需要理由,他們也許是覺得“青上青,是鬼營”這句話惡心到了他們,魚一貫心想,這理由實在是太充分了。
要怪就怪自己有眼無珠,先是認識了那個風水先生,後來又認識了這個白眼狼,尤其是那個風水先生,所有的事都是由他這六個字引起的,他臨死前攥住魚一貫的手一定要老賭鬼記住這句話,還千叮萬囑如果老賭鬼不幸死了,也務必要把這句話傳給别的犯人。
“監獄裡……必須有一個人記得這句話,隻要還有一個人記得……就還有希望……會有人活着出去。”
魚一貫很确定這位風水先生當時已經神志不清了,因為從監獄裡活着出去的人多到根本數不清,明明他自己也看見了好幾個:忤逆族兄的小劉是個碎嘴,他出獄時還朝自己招了手讓自己好自為之;短斤缺兩的老李人太刁鑽,大家都不喜歡,他出獄時也向自己招了手讓自己好自為之;欠租不繳的劉叔很難相處,但是他出獄還是沒忘記朝自己招招手囑咐要好自為之……
魚一貫忽然愣住了,他們究竟是誰向自己招了手?他稍微思索一下,然後獲得了一記勾拳的獎賞。
老賭鬼躺在地上,思緒一片混亂,那些離開的獄友們一個個在他腦海裡浮現出來,每個都在招手,耳邊響起來風水先生死前急迫的聲音:“記住!一定記住!青上青,是鬼營,是鬼營!”
老賭鬼其實真想忘掉這句話,那樣他現在就不用成為一灘混合着血污的爛泥,雙眼空洞地注視着衆獄卒。從這個角度望過去,老爺們的五官都扭曲變形得很嚴重,猙獰裡竟還帶着一種怪誕的诙諧。“從來……”他喃喃吐出幾個字,本不奢望有誰能夠聽見,然而那些拳腳确實停了下來,獄卒們饒有興緻地看着魚一貫,或許是在等待受刑人有什麼高論,也或許是在計算他還能再挨多久。
“從來……就沒有人從這裡出去過……對不對?”獄卒們聞言笑而不答,因為興奮而一個個臉上放光。
“我們的記憶……都是假的……所有人,都死在裡面了。”
獄卒們爆出一陣喝彩,魚一貫喪氣地想,他們是不是正拿自己打什麼賭。然後,他們忽地齊刷刷向角落的陰影裡作了一揖。爛賭鬼不知道他們葫蘆裡在賣什麼藥,按照他的理解,那個角落一般是監獄裡用來供奉關三郎[1]的。
然後,他隐約看到有什麼東西從那個角落裡蹒跚地走出來。它大緻上依舊算是個人,隻不過渾身上下□□,每走一步,贅肉都會顫顫巍巍搖晃一陣,猶如在身上挂了百多個鈴铛。那東西來到魚一貫身邊,愉快地點了點它腦滿腸肥的頭顱,張開厚膩的嘴唇似乎想說什麼,隻見白光一閃,那顆肥油腦袋忽然就毫無征兆地掉在了地上。
衆獄卒驚叫着紛紛拔出兵器,這時黑暗中走出了一個身穿囚服的人影,他的左手還拿着滴血的獄卒佩刀。看到那個黑影,魚一貫再也無法按捺心中的怒火,原本癱軟在地的賭鬼忽然擡起頭,高聲罵了一句:
“死牛鼻子啊!”但是接下來他忽然又沉默了,他應該指控對方什麼呢?“你出賣我?”還是“你利用我?”還是“你害死我了?”似乎都可以,但又都有些不準确。
周問鶴對老賭鬼的喝罵充耳不聞,他足踏七星在獄卒中猶入無人之境,幾個瞬息間獄卒就已經砍瓜切菜一般被料理了個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