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四年十一月,陳碩真兵臨婺州時,這位“赤天聖母”忽然扔下她的部隊,連夜走得不知所終,那七千烏合之衆沒了依靠,随即在婺州城下一哄而散。
而這女皇帝的去向,至今仍然衆說紛纭,她身邊的信徒斷言,“赤天聖母”已經得成大道,回天上複命去了,用不了多久,她就會以九天玄女正神的身份再臨塵世。
“但是九天玄女沒有再回來。”師凝冷然道,這些事她也曾從别人口中聽說過。
“因為陳碩真根本不是九天玄女,至少不是靈仙館供奉的那個九天玄女,她不過是九天玄女的宿主,卻癡妄地以為自己成了真神。”
“你說什麼?”
“程信然在鐵鐘上看到的,是把某樣東西植入人體内的方法,宿主越瘋狂,她體内寄生物脫胎換骨得越徹底……”
“……程信然給陳碩真灌輸了九天玄女的迷信,隻是他也沒想到,他挑選的宿主會狂熱到去當皇帝。永徽四年十一月,文佳皇帝已經被掏成了一具軀殼,她體内的九天玄女也已經長成幼體,需要找個地方吐絲化蛹。”
說到這裡,道人歎了口氣:“我聽說葛嶺已經荒廢的無名觀中有一口瓦棺,觀内常有被絲絮纏繞填塞的鳥獸屍骸,料想這就是陳碩真的最後歸宿。隻是沒想到她的執念竟如此之強,明明被吃空了卻還不肯死透,百年之後,竟然遺禍到這些鄉民。”
“道長玩笑了。”師凝忽然變得激動起來,“那陳碩真又是怎麼讓這些人手拉手沉在湖裡的?”說話間,白衣女子的手已然按在了劍柄上,她打定主意,周問鶴下一句話說完,她就要摘走道人的頭顱。
周問鶴像是渾然不覺,他的眼光重又落在了湖邊那個一直在尖叫的中年婦人身上:“是貧道疏忽了,萬料不到,九天玄女在這村裡還有隐藏的信徒。”
(“回憶,湖水”第二部分結束)
“吃點東西吧,”薄羅圭道,眼中流露讀書人那種克制的關心,說出這句話一定消耗了他很大的勇氣,“你從中午開始是不是就沒吃過東西?”
師凝沉默地搖搖頭,大食人立刻心領神會:“幹糧弄丢了?”也不等白衣女子回答他就從懷中掏出一個拳頭大小的精巧小盒:“吃這個吧。”
可能師凝是真餓了,她并未多做推辭,爽快地接過盒子,打開之後卻又愣住,盒子裡放着的是一小塊龍肉。白衣女子疑惑地擡頭看向大食人,後者壓低聲音,一臉得意:“我偷偷留了一塊。”
事到如今,師凝也講不了幹淨,三兩口将龍肉吃完,臉上浮現出些許的羞赧。
為了化解師凝的難堪,薄羅圭裝模作樣地舉頭望天:“難得今天倒是個滿月……”說到這兒大食人忽然停住口,臉上頗有震驚之色。
“怎麼了?”師凝問。
“今天是初二,怎麼會有滿月?”
“薄先生,你确定?”
“我年少時在巴格達上的第一課就是天象曆法,出師之後我遊學天下,寒暑三百六十五天都刻在我的腦子裡,怎麼會把日期搞錯呢?”
話音未落,忽然兩人身後一陣喧嘩,薄羅圭轉過頭,看到火光搖曳的灘塗上,緩緩走來一個消瘦的佝偻人影,那個人影太瘦了,帶着一種病态的诙諧,仿佛全世界的厄運,正要從他身上迸發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