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蒲興彩端詳着她的臉龐,欣然點頭,“如果下周可以來我們畫室當模特的話……”
“啊,那好可惜,我那個社團不能請假……”
參觀的同學談論起畫室缺模特,而老師找蒲興彩說起參加青少年繪畫比賽的事情。林夢儉往回走,發現李桃溪在看他的畫。
“額,這是,是你畫的?”李桃溪緊張得有些結巴,“你喜歡畢加索嗎?”
“诶,很像畢加索嗎?”
林夢儉哭笑不得。
“像《哭泣的女人》,”李桃溪觑他的臉色,發現他笑起來,卻莫名更緊張了,“啊,我亂說的,我隻是想說,你,你畫得很好。”
“我的蒙娜麗莎是有點抽象……”林夢儉點點頭,還是很誠懇地向她道謝,“請問這張畫我可以帶走嗎?”
“可以可以!”
李桃溪連連點頭,還幫他噴固色劑,找皮筋綁畫卷,一路送到畫室門口。
“忘記說了,我叫林夢儉。今天謝謝你,李桃溪。”
林夢儉帶着畫卷,繼續逛,設在教室裡的都大同小異。他出了教學樓,路過運動場。女排正在訓練,二十多個人面對面墊球,悶悶的聲響推着林夢儉繼續往前。足球隊又把球踢飛了,林夢儉順腳踢回去,進了大禮堂。
放映社就開在禮堂。裡面黑乎乎的,隻有熒幕亮着光,一男一女的對話聲傳來,他們幾乎一直在說話,電影接近尾聲。林夢儉認出這是《愛在黎明破曉前》,“愛在三部曲”的第一部。
有人覺得有意思往裡擠,也有人覺得無聊往外跑。林夢儉放棄找位置,幹脆站在後排,靠着牆看。
年輕男女在巴黎的街頭從白天走到黑夜,最後躺倒在草地上看星星,談論起未來那個過于随意的重逢約定。
林夢儉還是感動得眼睛濕潤,有些舍不得走。
“下周的社團時間放映《重慶森林》,歡迎大家報名參加放映社!”
放映老師話音剛落,熒幕的光就消失了,禮堂的大燈驟然亮起,晃人眼睛。文月渠跟在離開的隊伍後頭走過來,看到眼含淚光的林夢儉,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便遞上去多餘的放映作品明細單。兩個人下意識貼着牆站,等其他人先出去。
“你很喜歡這部電影?”
“嗯,三部曲裡最喜歡這部,”林夢儉一行行看着手裡的作品單,“你也喜歡?”
“算不上很喜歡,”文月渠嘴快,“三部曲裡我最喜歡第三部。按喜歡程度排應該是三二一。”
“那我們剛好相反,我是一二三,”林夢儉很意外,他原以為他們會一樣,“你為什麼最喜歡第三部?我記得第三部整篇都很陰暗瑣碎,總是吵架。”
“就是因為那樣才顯得現實。第一部太随性浪漫了,總覺得輕飄飄的。不過我不是說第一部不好,隻是個人偏好。”
人走得差不多了,兩人開始往門口走。文月渠走在前面繼續說。
“浪漫消亡的瞬間,家庭生活開始了。然後家庭遊蕩在分崩離析的邊緣,等待最終破滅的時刻。我很容易迷戀最後的那一刻。”
文月渠背着光轉頭,語氣難得自在,像是這個世界隻剩最後一個人。她的眼神落在虛處,對自己的取向輕侮又迷狂。
文月渠看到林夢儉跟上來。
“你為什麼最喜歡第一部?”
兩人走回運動場,林夢儉不得不正視,自己和文月渠截然相反。
“因為第一部很輕松,可以不用去想現實裡痛苦又沉重的東西,就像做了一場美夢,沉浸就好,别怕夢醒。”
林夢儉頓了一下,忽然問,“你上回說沒那麼喜歡《你的名字》,也是這個原因?”
“差不多,但其實和電影本身沒什麼關系,”文月渠都有點忘記自己上回跟他說過什麼,“很多戀人間的拯救情節我都覺得牽強。盡管鋪墊了很多,我還是會覺得這情誼不夠。相處的時間很重要。要做到那種程度,得是生死之交才相稱。還有,剛互換身體的那段莫名讓人不爽。”
“剛換那裡确實很奇怪,說實話在這麼青春純愛的電影裡把黃色當笑點很不合時宜。不過,你怎麼說得好像愛情一定比友情輕薄一樣?”林夢儉笑着反駁,“而且《你的名字》裡面,男主那麼努力阻止隕石降落,也不隻是因為女主,還有拯救當地受難者的想法吧?”
“這個倒是,救其他人也是原因。但我确實覺得愛情比友情輕薄,容易厭倦。就像友情親情愛情裡,把愛情放在最前面、最核心的地方總讓人覺得頭重腳輕、搖搖欲墜。”
林夢儉猶豫起來,思考了好一會兒。
“一定要有順序嗎?不能并列嗎?”
文月渠第一回認真注視着他的臉,搖搖頭繼續往前走上樓梯。
“隻要你是這樣認為的就行,本來就沒有什麼可不可以。每個人的答案都不一樣。”
兩人再次回到中庭,打太極的人都散了,白鹡鸰在□□上走走跳跳。
文月渠看着他的畫卷好一會兒,終于還是問了出來。
“你畫完了?”
林夢儉打開畫給她看,想聽她如何評價。
“這是……”文月渠下意識問,“一個憤怒的女人?”
“可以這麼說,”林夢儉看看畫又看看文月渠,“我叫她憤怒的蒙娜麗莎。”
“這麼抽象難怪蒙娜麗莎憤怒……”
文月渠脫口而出,忽然又閉上嘴,擡頭看了他一眼。
林夢儉毫不意外她的話,自己開懷大笑起來。
文月渠松了一口氣。
霞光滿天,他們繼續談論着蒙娜麗莎,并肩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