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不要誤會,黃莺真的沒有要咒老人的意思。
她隻是從一個尊老愛幼的旁觀者角度出發,發自内心的覺得,放任才俊這麼肆無忌憚地折騰下去,兩條腿估計懸了。
才俊自我介紹完,面帶微笑傾聽黃莺的自我介紹,聽完懇切點頭。
雖然心裡對黃莺眼下的工作現狀,以及原生家庭條件不滿意,才俊仍繼續保持微笑,邀請黃莺和他移步共進晚宴。
看在黃莺年輕他近三十歲,比他女兒還要小的份上。
在擇偶這個觀念上,才俊貫徹了“男人至死是少年”的精髓,少年配少女,佳偶天成,天經地義,義不容辭啊。
才俊的邀請讓黃莺大感意外,不怕她圖謀家産的小老頭有,但不怕她克夫的小老頭可不多。
這已經不是修養好,是真心大,看得開啊。
寬容的人,祝你一生平安。
意外歸意外,黃莺拒絕得毫不客氣:“吃飯是真沒空,後面還有兩場,排不開,爽約了家裡人要生氣的。”
才俊有史以來,第一次在相親現場感受到魅力羞辱,忘了維持人設,起身就走,自己硬凹人設點的那杯不加奶不加糖的熱美式都忘了付錢。
黃莺很不見外地端起才俊杯子都沒碰一下的熱美式,往自己杯子裡一倒。
她就知道,這一副英倫貴族做派的才俊,肯定不會喝熱美式的。
浪費也是浪費,不如自己喝,反正最後都是她付錢。
甜甜圈吃一個就好,兩個有點膩,她小口喝着熱美式解膩,打發時間似的翻看剛入手的舊書,坐等第二位才俊。
大概是老天開眼,陳女士破天荒摒除了隻挑生意人的執着,第二位才俊的職業是醫生。
這位年方四十的外科醫生還沒坐下,就雙手合十對着黃莺,不停地為自己遲到半小時的事道歉。
黃莺瞳孔微張,差點分不清他修醫還是修佛了。
醫生說,上了手術台,時間就由不得自己做主,相親事小,生死事大,她應該理解也必須理解,這是成為外科醫生家屬的必修課。
明明是為自己的遲到道歉,他卻驕傲的像隻會開屏的孔雀。
那神情,仿佛黃莺不接受這份比起歉意,更像道德綁架的道歉,并伏地膜拜他的光輝人性,她就一定會此生食難安,寝難寐。
這麼強的精神控制欲,竟然選擇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外科醫生,他真是太小瞧自己的超能力了。
像他這麼厲害的,應該直接上天才對。
黃莺本着不管你是誰,隻要做人,就應該守時的觀念,及時制止了醫生憐憫式的忏悔,并且無比誠懇地再三表示,自己完全不介意他的遲到。
畢竟在他的描述下,這種遲到并非不守信用,而是側面象征了世上又了多一位得到救贖的病人。
她黃莺遇到的,不是一般人,是救死扶傷的醫生啊,這世上能有誰比她更榮幸,可以和外科醫生相親。
你就說偉不偉大,光不光輝,該不該上天。
他大概也和上一位才俊一樣,熱愛人生座右銘,恪守“男人至死是少年”這條真理,行為舉止單純的不像個四十歲的男人。
聽了黃莺說不介意的話,醫生熱淚盈眶:“想不到你不光人長得美,心地也如此的善良,竟然能這麼的懂我,有你這樣善解人意溫柔大方的賢内助,生活起居一定不會再有後顧之憂,往後……”
這話題再深聊下去,就該一步到底,直接子子孫孫無窮盡也了。
黃莺再次看準機會,及時打斷,表示他可能想太多了,晚上時間真的很有限,後面還有一位,請他控制一下踴躍發言的欲望。
畢竟,相親不是演講,不要過度向對方輸送你營養價值過高的三觀,小心血虧,影響手術台上的發揮。
醫生愣了又愣,說:“你可真會開玩笑。”
黃莺笑不露齒,用眼神向他傳達自己的真誠。
這些真誠被醫生很好地全部get到了,他瞬間勃然大怒:“想不到你竟然是這樣的人!”而後拂袖而去。
走到門口,醫生想起來自己似乎沒有買單,又拐回前台結賬,并抓準機會狠狠瞪了黃莺一眼。
黃莺再次回贈他一個友好的微笑。
這回她沒喝醫生的卡布奇諾并非嫌棄,或是怕傳染他特有的高質量人類三觀,純粹是因為人家醫生自己喝了并爽快付了錢。
雖然她從小沒人教育,也還是知道别人付了錢的東西不能拿,拿了,就是偷。
經曆過這兩場,黃莺已經明白該如何輕松把握相親市場的渣女人設,坐穩原位繼續等第三位相親對象。
忽然,整個咖啡廳的目光都被一個懷抱嬰兒的男性吸引了,黃莺也不例外,那串嬰兒的哭聲撕心裂肺,想不注意都難。
擡眼看去,男人長相介于青年和中年之間,闆寸頭,身高腿長,渾身肌肉偾張。
黃莺心底一個咯噔,感覺這人能一拳打死一頭豬,武松也就這體格了吧。
男人抱着哭啼不止的嬰兒,用腳勾着嬰兒車防止倒滑,臉上神情疼愛中夾着幾絲厭煩,這種複雜的情緒,常常出現在新手父親的臉上。
初為人父,對嬰兒的各種行為束手無措,同為人類卻無法用語言溝通,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極為痛苦。
隔着老遠,黃莺的心就已經揪起來了。
一直到下意識接住差點掉地上的嬰兒……發展成現在這個懷抱喝奶粉的嬰兒場景,黃莺都沒想明白,這位大好青年是怎麼篩掉一衆看客,略過伸出援手的服務員,直勾勾往她跟前走過來的。
“真的是餓了嗎?”男人不确信地問黃莺,對她提出的喂奶粉建議發出質疑。
黃莺生無可戀:“不知道,隻要不哭,就是好方法。”
“好像也是。”
黃莺深深呼出一口氣:“這位好漢,别光扶着奶瓶,趕緊把你家孩子接過去啊?”
“我怕她又繼續哭,先等她吃完行嗎?”男人求助,滿眼懇求。
黃莺倒不是煩帶孩子,她是擔心節外生枝,她的臉皮還沒厚到可以平靜地在相親對象面前幫一個青壯年奶孩子。
約定的時間早已過去,咖啡廳的玻璃大門毫無動靜,最後一位遲遲沒有現身,不知是遲到還是爽約。
反正書也看不成了,她隻能好人做到底,歎氣道:“行吧,我往裡頭坐,你也坐下歇歇吧,排隊買面包的人挺多的,就别站着擋人家路了。”
好漢這體格這相貌,看着就像傳奇裡那些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俠。
黃莺特怕他一個忍不住,和插隊的客人打起來,然後控制不住事态殃及無辜,比如她。
“真是太感謝了。”男人絲毫沒有客氣,一屁股就坐下了,并回以黃莺一個大大的微笑,就是這笑,擠得本就不夠大氣的五官糾在一起,看着有點猙獰,“你人真是太好了。”
莫名一張好人卡,發得黃莺也一臉莫名。
文明社會,但凡是個人,看到孩子要摔地上都會伸手接一下的吧,這也值得特意發張表揚卡?
“乖乖,慢點吃,慢點,别急。”好漢發完卡也不等黃莺回謝,低頭哄着孩子,眼睛裡隻剩寵溺。
女嬰吃得很快,明顯是餓狠了,中途打起了奶嗝,她像是頭回聽到自己的打嗝聲,好奇地瞪着兩個葡萄眼,直溜溜轉,那模樣實在是可愛極了。
大概世上很少有人可以抗拒不吵不鬧的人類幼崽,黃莺硬殼一樣的心也差點被軟乎乎的小嬰兒融化,笑眯眯地觀賞她吃奶粉,心态和看熊貓吃竹子沒啥區别。
這和睦的畫面在外人眼裡,俨然就是新婚生子的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奶粉喝完,黃莺主動看準時機把嬰兒還回去,男人剛接過手,孩子又哇哇大哭起來,哭着哭着又開始吐奶。
即便黃莺眼疾手快拿手絹給她擦幹淨,也止不住哭聲,這魔音叫人實在難以忍受,店内客人再次側目,視線裡多少帶了些厭惡。
嬰兒無罪。
可黃莺也無計可施,焦急詢問:“孩子媽媽怎麼還沒來?”
在她的觀念裡,這麼小的嬰兒出門母親一般都會跟着,再不出現,她該往偷孩子上懷疑了。
男人茫然,然後恍然醒悟似的,一臉無助地解釋:“她把孩子生下人就走了,我不知道她在哪兒啊,黃莺,你快想想辦法,剛剛你一哄她就不哭了,肯定有辦法!”
“我……我能有什麼辦法,我又不是她媽……”黃莺回神,驚魂未定,“不對,你叫我什麼,你剛剛是不是喊了一下我的名字?我沒聽錯吧?”
男人撓了撓寸頭:“對啊,你不是黃莺嗎?我看你長得和照片一模一樣啊,我是你的相親對象,我叫王有唯。”
黃莺:“我……”
該說不說,陳女士選女婿的眼光,她真是服到五體投地。
妙,真是太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