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收徒，畢竟他習慣了孤身一人，日日待在藏書閣内，不會有人願意拜自己為師，就連修煉也并不勤勉，渾渾噩噩的混到了金丹中期。
這種話若是說出來，怕是極其招恨的吧。
而白書甜，當時也不過是因為莎葉的希望，拜托了自己無數次後，他才勉強答應。
由始至終，他從未教過她什麼，也并未盡到一個身為師父的責任。
“我不是一個好師父。”
從未教過術法，隻是領着人進門，之後便任由她自己發展。
但好在，她沒有長歪，也依靠着自己到了築基初期。
是一個好孩子。
“徒弟，等你回去後，記得告訴莎葉……我，遇到了更喜歡的人，我想與她過一輩子，所以就暫時不回去了，讓她忘了我。”
白書甜愣住，她看着楊天宇，臉上浮現出了恐慌。
“師父，你要做什麼？”
“師父，隻是做身為師父該做的事情。”
楊天宇伸手，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頂，隻是摸不到實處。
難得的，那雙眼睛飽含溫柔慈愛。
還是個孩子，這個年齡本該承歡父母膝下，卻不該來這裡，遭遇這些。
“小書蟲，我知道你其實并不喜歡這些，回去後，藏書閣就交給你了，但是實力要再強一些，早點到達金丹期，說不定可以繼承我的長老位置。到時，你在問道宗也算是能橫着走了。”
“有需要幫忙的，就去找你莎葉師伯。”
“看在我的薄面上，她應當不會拒絕……啊，也不一定，知道了我與他人在一起的消息，估計會暴怒的吧。要不你别回問道宗了，跟你那個小情人去外面闖蕩闖蕩也好，不能閉門造車。”
楊天宇的話好像怎麼都說不完，絮絮叨叨的，越說雙眼就越模糊，伸手一摸笑了：“害，怎麼都成鬼了，還能掉眼淚呢？”
“不可以師父。”
白書甜搖頭，伸手想要拉住楊天宇，可卻從他的身軀中穿透了過去。
“不行，師父你犧牲了也無用，我們離不開鬼界的。師父别做傻事，我們再想想其他的辦法。”
“我已經老了，這世間也看過了。”楊天宇搖搖頭繼續道：“放心吧，既然讓你們離開，自然也能讓你們從鬼界出去。”
“徒弟，玉佩收好了，那可是你師父我所有的家當。就留給你了！”
“不，不要！”
白書甜強撐着爬了起來，擋在了楊天宇的面前。
身後的南星道人已然到了吸收的最後階段，冷眼看着師徒二人上演什麼情深似海，嗤笑一聲。
“不可以，師父，豆豆已經出事了，我不能，我不能再讓您也死在這裡，我們想想辦法好嗎？”
“豆豆出事了？”
楊天宇一愣，他自然深知白書甜與唐豆豆之間的關系有多好，算是在宗門内，最要好的一對姐妹了。
可如今，不過是去了一趟秘境，怎麼的就出事了？
“是魔族……抓走了她。”
白書甜輕聲道：“我此次出行就是為了找她，也想看看師父你這邊為何耽誤了那麼久，順便将玉佩給您。”
“那也是不巧了。”
楊天宇苦笑道：“大道萬千生死兩難，魔族之事，說句私心的話，我并不希望你插手，畢竟太過于危險，我就你這一個弟子。”
“但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種放任不管的人。”
“你很自責，覺得這件事與你有關，更何談她是你至交好友。”
“我不會勸你回去，但是要保護好自己。”
“至于我，這本就是我自己的選擇，就算你不來，我也是決定了要犧牲自己的。”
白書甜自然也知道，從看到他以魂體的方式出現時，她大概就猜到了。
可，真的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
“你們師徒當真是情深，讓我很是羨慕啊。”
南星道人嫉恨的看着楊天宇，憑什麼什麼好事都讓他占盡了！
“好了，不能再等了。”
楊天宇仰頭，看向高空中的南星道人，與他四目相對。
手中盤龍印開始顫動，仿佛隐隐察覺到了。
這盤龍印，是他師尊在入門時給他的，幾百年的歲月陪伴，如此一同消散在此處，也算是沒有愧對當初師尊的教誨。
“南星，與我一同隕滅吧。”
“休想！”
盤龍印頓時碎裂，一道龍從中竄出，龍吟聲響，向着南星盤旋而去。
龍氣可壓制鬼氣，也趁着這個機會一道裂縫撕開。
“小書蟲，快出去！從這裡離開！”
楊天宇的身影近乎透明，他面上含着笑，不舍的看着白書甜。
走吧，徒弟，帶着我的那一份好好地活下去。
“記得，少用那個天書，那東西對你的影響是潛移默化的，當你醒悟後，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不要，師父不要！”
白書甜不想走。
她在這個世上，在乎的人不過寥寥幾人，可如今卻接二連三的出了事。
她已經失去了唐豆豆，她不能再失去師父！
楊天宇輕歎了口氣，揮手，最後的一股靈力托舉起動彈不得的白書甜，将人送了出去。
天空中的虛影頓時破碎，他看向了出現在外圍的妄嘴唇輕動，卻沒有聲音。
而妄接住了白書甜，面上一愣，随即垂下眼，轉身抱着人撤離。
“你放開我，師父還在裡面！”
白書甜氣的咳血，她死死的抓着妄的肩膀，掙紮着想要回去。
妄沒有松手，隻是悶頭帶着人跑。
白書甜惱了，想要從妄懷裡下去，腰被固着，連翻身都困難。
這家夥，怎麼力氣那麼大！
“你放開我妄，我得回去，你聽話！”
聽話二字，頓時讓妄頓住了。
但他手上還是沒有松開，隻是低頭看向了懷裡的白書甜，開口道：“我不能讓你回去，那裡太危險了，以我們的實力會死的。”
看着白書甜通紅的眼，淚水在其中醞釀，妄的心底也不好受。
可他不能放她回去送命。
“抱歉……”
輕聲道歉後，他抱着人繼續逃。
白書甜終究是忍不住了，淚水順着兩頰滑落，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身後，一聲轟隆。
爆炸聲響起，一陣雲煙，伴随着最後的一道龍吟，煙消雲散。
師父，為什麼，為什麼還是沒有攔住。
“完了完了，我的劍突！”
鬼離匆匆趕上，被爆炸掀飛了好些，爬起來臉上都變了。
雖然他沒有劍突也行，可是畢竟是自己的東西，那也是他多年來的執念，就這麼輕易的沒了，換誰都接受不了。
娘的，早知道如此，他就不應該給這人修逆轉的辦法！
但，顧不上那麼多了。
回頭看向已經跑出極遠一段距離的兩人，暗罵了聲趕忙追了上去。
“你們等等我啊！”
“哎？你怎麼哭了？”
鬼離歪頭，看着白書甜很是茫然。
很久不做人，當真不知道哭起來是什麼感覺。
伸手，想要觸碰，然後下一秒就被妄一巴掌打開。
“疼！你幹什麼！”
白書甜不想說話，她還是接受不了師父就這麼離開的事情。
她甚至有些茫然。
明明幾個月前一切都好好的，也有點後悔，如果當時自己沒有參與大比，是不是就不會造成後面的一切了。
可，她卻也知道，有的事情不是自己不去做就不會發生的。
那魔族依舊會在秘境中發難，師父也依舊會為了好友決心出門，而那個時候的她，一身不過煉氣期的修為，遠在天邊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等待噩耗傳來。
“别哭了，人固有一死，你師父老實說比起那些凡人而言活的算久的了。”
“至少他保護了想保護的人不是？也算是一個好消息，你也别傷心了。不如想想怎麼離開鬼界？不然再繼續待下去，你們就要被同化了哦。”
鬼離絮絮叨叨的不聽，面上難看，但語氣卻是歡雀的。
妄看了眼，知道對方是想哄哄白書甜，隻是這話不如不說。
默默地将人往懷裡壓了壓，擋住了白書甜的耳朵不讓他聽。
這人壞，不搭理。
“你們，想逃去哪裡？鬼王大人，難道你的東西，不想要了嗎？”
身後，陰恻恻的聲音再次響起，原本松緩了些的兩人頓時愣住。
回頭，一身狼狽滿身傷痕的南星道人就在不遠處，他呲着牙，狠狠地唾了一口。
媽的！
差一點，真的就是差一點，若不是他反應及時，用那些生魂擋住了大半的攻擊，不然還真就栽在那匹夫手裡了。
但可惜的是，他的結丹徹底斷送，沒了這些生魂，他也無法離開鬼界！
既如此，就都别走了。
“完了！這老家夥瘋了！”
鬼離反手一把拉住了妄，用盡自己最後一絲力氣，帶着人往外沖刺。
隻要出了苦海，外面就有接應他的人，而且也能恢複實力，到時候這家夥就不足為懼！
南星道人怎會不知道他的意圖，又怎會讓他們這麼輕易的離開。
僅剩的生魂不要命的擋在了他們三人的面前，隻要敢攻擊，他們就敢消散。
鬼離不在乎，擡手就要打，但是被白書甜攔下了。
“别！他們還能活！”
原本已經死了好些，若是全部命喪于此，對他們不公。
“你，你們都這個時候了還想着别人呢？！”
鬼離都快急死了，他們若是沖出去，就能活，還能解決這個大麻煩。
要是在等下去，可就完蛋了。
話不多說。
妄放下了白書甜，兩人就直接對打上去了。
“？？嗯？”
鬼離都愣了，這麼迅速的嗎？
但也顧不上那麼多了，趕忙跟上。
三人對上，雖說南星道人已經身受重傷，但他們三人的消耗也是不淺。
被打的連連後撤，南星道人還在不死心的出言嘲諷，他充滿惡意的雙眼死死的盯着白書甜。
“哈，說真的，我還停羨慕楊天宇的，有你這樣的好徒弟。”
“隻是可惜，到死的時候還記挂着你。”
“他的屍首炸的粉碎，魂魄也徹底破碎，他再也沒有了轉世的可能，你身為他的徒弟，難道不想陪着他一起嗎？”
被一擊擊中，南星道人咋舌道：“看樣子是不想了。”
“我記得楊天宇，那家夥應當是有一位紅顔知己吧？不知道，若是你将他的死訊帶回去後，她會是什麼表情？”
“會不會，悲傷過度，一同殉情呢？！哈哈哈哈哈！”
白書甜頓時臉色鐵青：“你！”
“我，我如何？”南星道人嗤笑道：“你不會以為，她會相信你編造的謊言？要知道你師父與她青梅竹馬，他是怎樣的人，她會不清楚？”
“住嘴！住嘴！”
擡手，白書甜手中山海筆開始顫動，殺字訣自空中浮現。
但很可惜，這對南星道人無用。
殺的前提是，此人此物是活的。
可如今的他，不過半死不活的活死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