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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襲先回的府。
他回去時,闵碧詩正坐在院裡的石桌前寫字,崖洪趴在桌上,抓耳撓腮地看着。
“做什麼呢?”赫連襲一邊解着腰封,一邊看他。
闵碧詩聞言擡起頭。
穿官服的赫連襲顯得精神奕奕,一掃無賴氣,腰封将身形修飾得挺拔修長,他個子又高,氣勢迫人,站在陽光下,整個人英俊風流。
他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繼續寫。
赫連襲平日不愛穿官袍,繁瑣,難穿也難脫。
他走到闵碧詩身後,看着他隽逸又規整的字體,邊卸官帽邊念道∶“兵行詭道,出其不意,上兵伐謀……下政伐城……”
他說着就要上手拿,被闵碧詩擡手躲開。
闵碧詩把紙拿到崖洪面前,一字一字指着,說∶“上兵伐謀。”
崖洪磕磕絆絆地跟着念∶“上……兵……發……哞……”
“不是‘發哞’。”闵碧詩糾正道,“是‘伐謀’。”
崖洪吃力又認真地重複∶“伐……謀……”
“對。”闵碧詩點點頭,指着後面的,緩慢道∶“下——政——伐——城——”
“呦,都學開兵法了。”赫連襲樂了一聲,“你教他這些,他能聽懂嗎?”
闵碧詩沒理他,指着紙繼續教。
赫連襲發冠兩側有個空隙,發簪卡在裡面剛好可以固定烏紗帽,戴的時候好戴,摘的時候不好摘。
他擺弄半天也沒能把官帽卸下來。
“哎。”赫連襲屈膝頂了一下闵碧詩的後腰,“你起來給我把簪子摘了。”
闵碧詩沒動,蹲在一旁的崖洪迅速站起身,雙手在褲子兩側蹭了蹭,就要給赫連襲摘發簪。
“去!”赫連襲瞪他一眼,“我讓你起來了嗎?”
崖洪被呵斥了,委屈巴巴地又蹲回去。
“起來啊。”赫連襲繼續戳弄闵碧詩,“快點的,簪子勾住我頭發了,疼死了。”
闵碧詩沒什麼表情地看他一眼,用筆壓住紙,起身走到他身後,去摘他的發簪。
赫連襲勾了勾嘴角,故意挺直腰身。
“啧。”闵碧詩按了一下他的肩膀,“低點。”
赫連襲回過頭,聳聳鼻子問∶“你夠不到嗎?”
闵碧詩朝他後腦拍了一下,赫連襲轉過頭,小狗一樣用鼻子拱他的指尖。
淡淡的睡蓮香。
他方才應該在侍弄塌前那盆睡蓮。
“你不矮啊。”他露出雪白的牙齒,湊到闵碧詩面前,“這樣呢,這樣也夠不到?”
闵碧詩看着他絲毫未變的高度,剛準備轉頭離開,赫連襲突然沖過來抱起他,把人舉高。
他一邊晃着懷裡的闵碧詩,一邊賤乎乎地又問∶“這樣能夠到了吧?”
闵碧詩朝前一撲,揉亂他額前的發。
“放我下來。”闵碧詩皺着眉,扯着他的發髻。
“不放。”赫連襲搖搖頭,接着又把人抱到石桌上,腦袋往他頸間拱。
崖洪不知他倆在做什麼,但也知大梁人講究“非禮勿視”,于是自己默默轉了頭,背過身去。
再一擡頭,赫連襲從懷裡掏出個荷葉包,遞到闵碧詩面前。
“這是什麼?”闵碧詩問。
“平康坊的甜食鋪子。”赫連襲把荷葉拆開,“今兒沒有雪山酥酪,隻有桃肉酥酪,你嘗嘗。”
闵碧詩不接,看着他問∶“酸梅片鴨呢?”
赫連襲笑起來,用膝蓋頂開他的腿,貼近說∶“我就知道你那會醒着呢。”
他捏捏他的臉,“我說了帶你出去吃,走,換了衣裳,現在去。”
闵碧詩懶洋洋地,眯起眼看他。
赫連襲踢了一下崖洪,說∶“給你主子拿衣裳去。”
崖洪聞言起身,麻利地往屋裡跑。
赫連襲看着他敦實的背影,笑道∶“你養的小狗還挺聽話。”
闵碧詩推開他,從桌上下來,轉身往房裡走,邊走邊說∶“我看你像狗。”
赫連襲刮了刮臉側,心道奇怪,闵碧詩不愛動,往日叫他都得費些時候,今日怎麼說出門就出門了?
玉樵突然從屋頂倒挂下來,問∶“爺,咱們去哪吃酸梅片鴨?”
赫連襲剛走到沿下,迎面就遇上他,被吓了一大跳,反應過來後,擡手就要削他。
“你在這裝什麼鬼?要上吊回你自己房裡上去!”
玉樵騰空翻身一躍而下,落在房前的空地上。
他喜滋滋地咧着嘴,又問了一遍∶“爺,咱們去哪吃呀?”
“我說帶你了?”
玉樵瞬間垮了臉。
赫連襲看他一眼,剛準備推門,忽然想起什麼,又退回來,朝他招手。
玉樵趕緊附耳過來。
“收拾一下。”赫連襲低聲道,“一會兒暗中跟着我們,不許冒頭。”
玉樵應了聲。
“還有。”赫連襲頓了頓。
玉樵上前等着聽吩咐。
“你在房頂幹什麼呢?”赫連襲指指上面。
“捉蟬。”
“都秋天了,蟬還沒死完?”
“有活着的。”玉樵攤開手,“剛剛我還捉了幾隻呢,爺,你看。”
他一松開,幾隻金蟬立馬嘶鳴着振翅,橫沖直撞地沖出來。
玉樵趕緊伸手去抓,小蟲驚慌失措,其中一隻照着赫連襲就飛過去。
赫連襲朝後一躲,又聽着房裡有動靜,以為是闵碧詩要出來,分神之際,玉樵一巴掌扇到赫連襲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