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蘇蘇拿着手機輕點幾下屏幕,面前的大門緩緩打開。
江望舒把院門的智能鎖的權限給她開通了,不用再爬牆,但裡面也再無佳人。
向日葵長勢良好,幾許濕潤又能維持兩三天。
蘇蘇把灑水壺放好,慢慢接通奪命一樣的電話,那邊忍着怒火,說:“錢湊夠了沒有?今天是最後一天了,明天就要給工人發工資了,拿不出來錢,那些工人非得把你爸告上法庭不可。”
“急什麼,這才早上,還有一天時間呢。”蘇蘇打開免提,蹲在地壟邊上開始摘菜。
這些青菜長得很好,江望舒帶不走,倒是便宜了她。
“反正我不管,今天下午之前你就得把錢給我湊夠。别忘了是誰将你養大的。”
蘇蘇看一眼被挂斷的電話,内心竟然想罵一句神經病,片刻,她又有些詫異,她想她真是變了不少,連這種活人才會有的情緒都能體會到了。
她扯扯嘴角,抱着一小把青菜回家。
照舊煮了碗面條,配上荷包蛋,再加幾根新鮮蔬菜做點綴,幾塊錢的成本一下子就有了幾十塊錢的派頭。
蘇蘇拍照發給舒寶:剛摘的青菜吃着就是不一樣。
那邊倒是回得很快:哼~便宜你了。
蘇蘇輕笑:你想吃嗎?
舒寶:想吃就會有嗎?
蘇蘇:想吃就會有。
舒寶:想。
蘇蘇:那我過明天帶過去給你?
過了好一會兒,舒寶才回:好。
間隔的幾分鐘,簡單的“好”,讓人分不清是不是客套話。
吃完面條,派件小哥剛好把她前兩天買的觀景小竹子送到家門口。
将院子用小竹子圍起來,來年再配着盛放的菊花,應該還不錯吧。
蘇蘇把最後一根小竹子埋進土裡後,看一眼時間,差不多該出發了。
去銀行取錢花了一個鐘,再開車到華城也要兩三個鐘。明悅小區的保安依舊懶洋洋地坐在椅子上打遊戲,隻是臉上的皺紋好像比以前多了不少,而路邊的燈也已老化,昏黃一閃一閃着。
蘇蘇按照記憶中的路線圖走到一棟已然有些風化的房子前,要按電梯時卻死活想不起是十一樓還是十二樓了,沒猶豫多久,她按下十一樓的按鍵。
她才六年沒回來過,卻已忘了家住哪一層,究竟是她不想記得,還是她的大腦自動幫她遺忘那些令人痛苦的記憶?
應該都有吧,不去想起,大腦就會自動把某一段記憶視為垃圾處理掉。
蘇蘇自嘲一笑,踏出電梯門沒一秒又踏了回去,她家好像是平層,沒有鄰居的,而十一樓明顯有兩戶人家。
應該是在十二樓了。
電梯門剛打開,蘇蘇就聽見了未關緊的大門裡傳出鬧哄哄的聲音,她靠牆站了會兒。
原來是蘇浩天在外面欠下高利貸,别人讨上門來了,不還錢就要砍手指呢。
也不知道欠了多少,竟值得這些人專門上門來恐吓讨債。
聽着裡面的人好像要出來了,蘇蘇幾步躲進旁邊陰暗的樓梯道。等這些人走後,屋内緊接着發出一陣嚎叫:“蘇浩天,你說你究竟欠了多少錢,上個月才替你還完五十萬,這才多久,他們都找上門來了,你,你個混賬東西。”
“哎呀,沒多少,你們就再替我還一下吧,不然我的手指就真的要被他們砍掉了呀,爸爸媽媽,你們不能見死不救呀。”
“我們見死不救,你自己算算,這些年我們都替你還過多少錢了,可是你呢,屢教不改,都敢欠上高利貸了,告訴你,我們沒錢了,他們要砍你手指就讓他們砍吧。”
“爸爸,你不能這樣,我,我,媽媽,你不是找蘇蘇要錢了嗎,錢呢?啊,錢呢?她是不是不願意給?不行,不行,這次他們真的會砍死我的,媽媽,李尖不是喜歡她嗎,你把她嫁給李尖,換三十萬,不,換五十萬彩禮,這樣我就有救了,對,把她嫁給李尖。”
“反正她跟我們又沒有血緣關系,媽媽你把她嫁給李尖好不好。”
李尖是蘇蘇的表哥,比她大五歲,在她初二時就經常跑到她家玩,當時的眼神就讓蘇蘇很不舒服,卻原來是這樣嗎。
而她也不是他們的孩子,這一刻,那些委屈、不平、不甘、難過、黯然、疑惑都像風吹過山谷,撥開一叢又一叢的雜草,眼前忽然清明起來。
她沒有想她是怎麼出現在他們家的,對于現在的她來說這些并不重要。
蘇蘇走進去,裡面的一家三口驟然停下争吵,齊齊看了過來。
愣神片刻,蘇浩天立馬被她手上的黑色塑料袋所吸引,擡腿大步跨過去,一把奪過她手裡的塑料袋,邊打開邊說:“死丫頭,怎麼這麼晚才來,你眼裡還有沒有我們了。”
“怎麼才這麼點。”蘇浩天很不滿意。
“我隻能湊到這一點。”蘇蘇不在意他的言行,看向他身後養她十幾年的父母,往日總是一身貴歸打扮的媽媽此刻淩亂着一頭有些花白的頭發,而那總是威嚴的爸爸也微微佝偻了背。
“我聽到了。”蘇蘇忽然開口,但那對中年男.女并沒有看向她,也沒有開口說話。
“聽到最好,快點把剩下的二十萬補上,不然就把你嫁給李尖。”蘇浩天抱着包沖她嚷了一句。
她知道蘇浩天的腦子有時候确實不太好,所以蘇蘇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盯着面容憔悴的女人,問:“你們也是這意思?”
蘇浩天:“就是這意思,媽媽你說句話呀,不然我真的會被他們打死的。”
秒針滴答,仿佛拼盡全力地轉了一圈後,李淑芬才開口:“你,你再想想辦法,多湊二十萬吧。”
也許她自己也覺得理虧,說出的話不自覺就弱了兩分語氣。
本來就沒抱什麼期望,聽見她這麼說之後,蘇蘇也隻是略微失望地看着她:“我湊不到了,隻能去借高利貸,也許我後半輩子都要在還債中度過,你也要我去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