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裹着披風下床來，朝外面的屋子走去。

外屋沒有人，但房門開着，外面就是院子。

毛小豆走到門口，看到昨天救自己的黑衣人，正在院落中，打了一桶水，刷洗着那匹栗色大馬。

黑衣人聽到動靜，轉過身來。毛小豆這才看到，對方臉上戴着一個看不出材質的面具，遮住了除開額頭和下巴的其餘面容。黑衣人見是她，便放下洗馬的刷子，朝她走來。

“醒來了？”風啟刀問道。

毛小豆點點頭，道：“昨天，謝謝你救了我。”然後垂下目光，滿懷歉意地說道：“對不起，弄髒了你的床鋪。我、我……”

如果她雙手完好，她想說我會幫你洗幹淨。但現在，她隻是想，卻無法做。

風啟刀淡淡笑起，說道：“沒關系。外物的髒，洗洗就幹淨了。這不是什麼大問題，你别放在心上。”然後打量着她，說道：

“你現在，大概需要換身衣服。”

毛小豆紅着臉，垂着眼眸，點了點頭。

“跟我來。

風啟刀把毛小豆帶到廚房旁邊的浴房。小小的房間中，正對房門是一個竹屏風，屏風後面放着一個圓形浴盆，浴盆中已經備好了水。旁邊有一張方桌，一張長凳，凳子上放着一套幹淨的淺灰色布衣。

“水是先前備的，現在應該溫度剛好。這個屋裡，能找到的隻有男衣，你先将就穿一下。”

毛小豆心裡湧動着陣陣暖意，忙道：“謝謝，這樣已經很好了。”

“你現在身體虛弱，不要洗太久，以免再暈過去。”

“嗯，我明白。”

待風啟刀離開後，毛小豆靜靜站在浴盆邊，看着微微冒着白氣的溫水，眼眶變得濕潤，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還能在浴盆中好好洗個澡，還有幹淨的衣服可以換。她走過去，彎下腰，湊到幹淨布衣前嗅聞。連日陰雨，衣服也略帶一絲潮氣，但并不影響那股幹淨的曾被太陽曬過的味道。

許久，毛小豆才直起身，将黑披風放到凳子上，慢慢褪下身上還殘存的衣物，邁進了浴盆中。

待毛小豆走出浴房時，已換上幹淨布衣。衣服明顯有些大，袖口褲腳都往上松松散散地卷着。雖然看起來面黃肌瘦，弱不禁風，但整個人變得清爽不少。除了，她的頭發還是原先那樣，打着結，沒有洗。

見黑衣男子正坐在院子中，擦拭一雙羊皮掌套，毛小豆于是朝他走去。

走到近前，她才看到，男子的左手手背，全是紫紅透着暗黑的醜陋疤痕，疤痕應該是一直延續到手臂上，看起來像是燒傷所緻。右手手背上倒是沒有疤痕，手背白皙，手指骨骼修長。

風啟刀看着她的頭發，大概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你想把頭發剪掉？”

“嗯，我想請你幫我把頭發全部剃掉。我的手，也不方便打理頭發，所以，想剃了。”

風啟刀打量着她。一個女子想要把頭發全部剃掉，看來，她果真心裡什麼期待都不存了。

“好，我幫你。”

一炷香的時間不到，毛小豆的頭發已經全部落地，然後頂着個光頭，坐在院子裡，慢慢喝着陳叔早已經熬好的瘦肉粥。

肉粥熬得十分稀爛，肉香和大米的清香融合在一起，美味誘人。

毛小豆喝着粥，眼淚又不知不覺落下來。這樣美味的食物，她已經太久沒有吃過了。

毛小豆擡起頭，難抑激動地對風啟刀道：“謝謝。”

風啟刀平靜地說道：“不用這麼客氣。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毛小豆。”

“你的手，是誰傷的？”

“是……是……”毛小豆垂下了眼。她該如何提及那個人呢？那個人肯定不願意她提起他。而她也不想再提起過去的一切。于是答道：“是一個不希望我存在的人傷的。”

聽她這麼說，風啟刀也就沒有繼續問下去，隻道：“你有什麼親戚可以去投靠嗎？”

毛小豆搖搖頭，然後道：“謝謝你給我的這些幫助。如果可以，我想再在這裡休息一天，明天一早我就會離開，今晚，我随便找個地方睡就行。”

風啟刀沒有答她的話，隻靜靜看着她的頭頂右側，三個顯眼的指甲蓋大小的紅色斑記，若有所思。這三個斑記，他剛才為她剃發時就看到了。

“你是不是在青松門待過？”風啟刀問道。

毛小豆擡起頭，驚訝地看着風啟刀。半晌，才問道：“你為何會這麼問？”

看着毛小豆的反應，風啟刀已經知道答案了。他平靜地說道：“十多年前，我與師父在一片密林中，曾遇到過一個身負重傷的女子。女子懷中抱着一個嬰孩，已經回天乏術。見到師父後，女子請求師父幫她把孩子連同一封血書送給青松門掌門。師父接受了女子所托，然後将那個孩子送去了青松門。”

風啟刀繼續說道：“當時那個嬰孩還很小，頭發也很稀疏，我記得，我看到那個孩子的頭頂右側，有三塊顯眼的紅斑，就跟你頭上那三塊紅斑一模一樣。”

半晌，毛小豆才回過神來，道：“你說是，我頭上有三塊紅斑？”

“嗯。”

“這麼說，當年，是你和你師父，把我送到青松門的？”過了一會兒，毛小豆帶着不可思議的語氣喃喃道。

“這麼說，你真的就是當年那個孩子？”風啟刀已經淡淡笑起，然後道：“在這裡多休息兩天吧，不着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