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想法同毛小豆說了後，毛小豆的眼睛瞬間亮起來。

三天後的傍晚，他們按照事先約定，在小溪邊碰頭。這一天，古山白過來時，還帶着一個長方形的黑木盒子。見了毛小豆，他把盒子遞給她：“小豆，這是送給你的，以後學字用得到。”

毛小豆接過盒子打開一看，是個雙層套盒，上面一層放着筆墨硯，下面一層是厚厚一沓紙。毛小豆驚喜地擡起頭，激動地看着古山白，半天才說道：“山白師兄，謝謝你。我是不是應該叫你師父才對？”

古山白笑起來，道：“師父我可不敢當，我還是當你的師兄就好。”說完，又從懷裡拿出一本厚厚的線裝書冊，遞給毛小豆：“還有這本冊子。我想了想，通過一些常用的詩、詞、句子來學字是最快的，于是我抄錄整理了這本冊子，今後我們就按照這本冊子來學習。”

毛小豆接過冊子，十分愛惜地，輕輕撫摸着用漿了好幾層的紙做成的封面，心中湧動着說不出來的感動。生平還是頭一次，有人讓她覺得，好像自己也可以擁有一些什麼。

“山白師兄，謝謝你！”

太陽已經落山了，樹林間光線柔暗，微涼的風徐徐吹着。

古山白的心像被什麼輕輕撞了一下，引出一片柔軟的情緒，和煦地笑着說道：“小豆，既是叫了我師兄，以後，就不許再同我這般客氣。以後無論生活中遇到任何問題，都可以告訴我，師兄會幫你解決。”

“嗯，我會的。”毛小豆笑起來，對着古山白點了點頭。

那一年，古山白二十歲，雖然修為已經突破上乘，但畢竟心還是那樣年輕。所以，在沒有想太多的情況下，純粹從一種善良的本能和意願出發，就私下“收”了毛小豆這個師妹。其實，對他來說，更像是人生中從此多了一個小妹妹。

兩年後，古山白受掌門戚鄭南指派，到半山指導新一批的非親傳弟子修習太青劍法。于是，古山白每隔五天，便會接連下山兩天，在半山的練習場教授五十名非親傳弟子太青一百零八式。

當古山白把将要下山教學的消息告訴毛小豆後，毛小豆有些激動，看着古山白，剛準備說點什麼，又及時收住口，沒有說出來。在他們常待的溪流邊，看着毛小豆欲言又止的樣子，古山白心裡再次湧起一絲暗暗的慚愧。

在過去兩年裡，教毛小豆認字的任務早已完成。毛小豆如他原先所料，聰敏又勤奮，教過一遍的東西很快就記住。所以他這個“老師”其實擔得挺輕松。在毛小豆能夠順利讀完一本他從民間尋來的《史編》後，他正式宣布，他的教授到此結束。為了向古山白表示感謝，毛小豆提議找個時間，她烤松煙雞給他吃。古山白沒有拒絕。尋了他無事的一個半日，将毛小豆連已經準備好的雞，帶至雲崖洞，在洞外那個山間湖邊，燃了一堆松枝，把用泥土裹好的雞放在松枝堆裡悶烤。

那時，毛小豆已經知道了，雲崖洞是古山白的專屬修行和閉關洞府，所以平時，除了古山白，青松門的其他弟子都不會來。做親傳弟子比較好的一點就是，每個弟子都可以在山上尋一處自己中意的修行洞穴。整座西山十八座峰巒綿亘萬裡，無數洞天寶地，像雲崖洞這樣靈氣充足、四周風景秀麗的洞穴數不勝數。

而雲崖洞前的山間湖，乃是峰巒間一片地勢地處，承接了另一座山峰腹中暗河流下的水瀑形成。狹長澄澈的碧藍色湖水從雲崖洞前流淌而過，在遠處斷崖處又形成另一個更加巨大的水瀑直落下方深谷。在後面熟悉了雲崖洞四周環境後，毛小豆連連感歎，之前她真是太幸運了，如果沒有湖邊那棵大樹，她繼續被水流往前送的話，從一個百丈巨瀑跌落下去，恐怕就是九死一生了。

松煙雞很快就烤好了。毛小豆用樹枝把已經燒硬的泥團撥出來，冷卻了一會兒，往地上一摔，泥殼裂開，香氣頓時散溢開來。毛小豆把烤雞放到事先準備好的幾片闊大樹葉上，用随身攜帶的小刀把雞肉大緻地切割了一下。

這時，古山白從閉關洞中取來一小壇酒，并兩隻微微發着白光的小碗。

“山白師兄，你還藏私貨啊？”毛小豆驚奇地說道。

古山白笑起來，道：“也不算。這是松子酒。有位師叔十分愛酒，每年都會讓山上的廚房給準備許多新鮮松子，他親自來釀，其中還會加入一些獨門配方，所釀成的松子酒，不但沒有酒的辛辣味，反而還能增加靈力、補養氣血。所以，每年許多弟子和其他師叔都會向他讨要，有時排不上的，還隻能等下一年。我比較幸運，上一年，這位師叔給了我三小壇。想着雲崖洞的内洞，乃是水晶瑩石，常年氣溫清涼，空氣純淨，用來儲酒很是适宜，就拿來這裡放着了。”話畢，将已經倒出的酒，遞了小半碗給毛小豆：“來，嘗一嘗。這個酒不會醉人。隻是你并非修行之人，也不要多喝就是。”

“如果喝多了會怎樣？”毛小豆打量着乳白色的濃稠液體好奇地問道。

“如果是修行之人，能夠将此酒中的靈力運化為身體所用。非修行之人的話，少飲可以行氣活血，補充身體能量，多飲則容易導緻燥熱難安，乃至頭暈失眠，總之會對身體無益。”

毛小豆點點頭，擡起瑩石小碗，喝了一小口松子酒。雖然看着質地比較黏稠，但氣味和口感卻清香怡人。毛小豆連連贊好。然後遞了一隻雞腿給古山白。

待小半碗松子酒喝完後，毛小豆拿着小碗打量起來。這才發現，小碗同日常用的那些精雕細琢打磨光滑的碗不同，不但形狀不規則，碗壁也不平滑，手感還有些粗糙，雖然是半透明還微微發光的瑩石，卻周身透着樸拙。

“山白師兄，這小碗莫非是你做的？”

“嗯。用靈力打磨成的。”

“真厲害。”

古山白被毛小豆驚歎的語氣逗笑了。這恐怕隻有毛小豆會覺得厲害。想他同樣十二三歲的時候，有次興起，用靈力打磨了一隻玉瓶，結果不小心被師父戚鄭南看到，于是說一句話：山白，靈力可不是用來打磨花瓶的。從此，他就不再用靈力打磨任何物件了。直到去年得了三壇松子酒，把酒送來雲崖洞時，突然又來了興緻，于是取了一塊瑩石，打磨了兩個造型簡單樸拙的小碗，以備喝酒時用。

此時，見毛小豆拿着小碗興緻滿滿地摩挲把玩，喜愛中又帶着些驚奇的神色，不免又勾起他早已消失的童心，心情透着絲絲輕快。

“你喜歡？”他問道。

“嗯。”毛小豆點點頭。“這樣的碗，恐怕是世上獨一無二的吧。而且，還是用靈力打磨的，我完全無法想象。”

古山白淡淡笑起來。沒錯，這便是他喜歡打磨這些東西最初的原因。因為覺得無論打磨出的是什麼，都隻會是這世上唯一的一個。

“喜歡的話，這個就送給你。”

“真的？”毛小豆喜悅地把小碗抱在手裡。

“嗯。一個小碗而已，師兄還舍不得送你嗎？”

“可是，如果你送了我一個，就隻剩下一個了，顯得有些孤單。要不，山白師兄，雖然你送給我了，但還是把它繼續放在這裡，陪着另一個，你說好不好？等下次如果你再帶我來喝酒，就正好了，我也不用帶杯子。”說完，又把小碗放下，挨着古山白放在地上的那一個小碗。

古山白笑道：“都行，就依你吧。”

兩年時間過得很快。期間，古山白知道，毛小豆依舊會每日清晨去樹林裡溫習她的“劍術”，依舊是用的一根樹枝，依舊很多式都無法準确舞出，但毛小豆還是堅持不懈。他問過她，為何明知不是完整的劍式還要繼續每天去練。毛小豆隻說，她已經習慣了，當作是鍛煉身體。古山白聽完，也未說什麼。本來按照門規，毛小豆不能偷學。但現在阻止已經來不及，她已經把那些劍式都記在了心裡。但幸好，毛小豆沒有任何修為，這些劍式即便她記下，也永遠不可能真正掌握運用，所以，嚴格說來，她也并沒有真正偷到。

古山白想了想後，便隻是告知毛小豆：她偷偷記下那些劍招的事，不能讓其他人知道，更不能讓其他人看到她在樹林裡練習那些劍招，即便她隻是舞樹枝也不行，因為，這是有違青松門門規的事。毛小豆見古山白說得認真，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偷學是有問題的，于是，鄭重地答應古山白，不會讓其他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