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的春二月,正值春意盎然之際,人世間的錦繡河山,無處不透着生機勃勃,随處可見萬花堆錦,春光爛漫。而此時,西城以北五十裡外的梨花溝,幾座山頭的梨花都已次第盛開,一眼看去,密密匝匝的粉白梨花,漫山遍野,恰如雪落人間,嵌玉鑲花。更有馥郁馨香,随風傳送百裡,引得無數蜂飛蝶舞,嗡嗡嘤嘤,奔忙不停。
然而,就在這樣大好的和麗春光中,梨花溝附近的梨花鎮,最近卻在流傳兩則不那麼令人愉悅的消息。一則消息是說,幾天前,鎮子上有兩個年輕男子相約去梨花溝賞花飲酒作詩,但不想一去未回。翌日,兩人的家裡派家仆去山上尋人,人未尋到,隻在兩人飲酒的樹樁處,找到兩人留下的酒壺酒盞,以及一隻脫落的鞋子。家仆又在附近搜尋一番,繼而又在一處山坡處,發現幾滴類似血迹的紅色幹涸物。若是再往前,越過一條深溝,便會進入深山。家仆便未再往前去,先返了回來。後面,又接連尋了兩天,仍是未有任何蹤迹。然後,漸漸有消息傳出,說向來景色優美的梨花溝定是出了什麼妖怪,所以把人給擄走吃了。此消息一傳出,梨花鎮人人心慌,原本春天總愛去梨花溝賞春看花的人們,都不敢前去了。
與此伴随的,還有第二則消息,是說這次梨花溝的梨花,開得有些詭異。靠北的有片坡頭的梨花,居然一株未開。那片坡頭,大概十來畝田地大小,整片坡頭梨花未開,雖說也不影響整個梨花溝的梨花盛景,但一走近那片坡頭,看着光秃秃的枝頭,既無新芽嫩葉,也無待綻花苞,與附近其他開花的樹林相對比,可說反差極大十分怪異,就像那片坡頭還未從冬天醒來,所以樹枝未有任何發芽迹象,連蜜蜂蝴蝶都不願意前去光臨。
如果隻是第二則消息還好,不就是一片遲遲未抽新芽的梨樹林嘛,這倒也沒有什麼。但因為第一則消息的存在,加上人們的添油加醋,第二則消息就傳得越來越懸乎了,最終便成了,說是今年的梨花溝,定是出現了什麼妖邪之氣,邪氣就盤亘在那片山坡,所以,才會緻使整個坡頭的梨花不開,而且,邪氣還感染了附近的山獸,所以附近的山獸,都跑出來吃人了。
緊接着,又來了另一個傳聞,說的是,有人在天蒙蒙亮時,前去梨花溝溝口的土地廟,準備供奉土地神,結果看到一個紅衣金發綠眼白唇的妖怪,從土地廟中一飄而過,把前去祭拜土地神的中年夫婦,吓得立馬丢了供品,急急忙忙跑下山。
于是,最近的梨花鎮,許多人沒事就圍聚在一起,神色凝重地議論:今年的梨花溝呀,不太平,定是出了什麼妖魔鬼怪,大家最近沒什麼事,都别去梨花林中走了。
于是,鎮子裡有些着急了。因為梨花溝的梨花美景名揚千裡,梨花鎮每年三月初一至初五,都會在梨花溝中舉行梨花茶會。在梨花茶會上,可以品茶、賞花、吟詩作賦、猜謎連對。鎮子上不但會請來有名的茶博士為大家現場瀹煮香茗,還會請來有名的才子詩人評選出頭三甲的詩詞歌賦,然後由鎮上親贈上等梨花釀五壇。梨花茶會已經舉辦了九年,每年都會吸引許多人慕名前來。每次都是,距離茶會開始前十天,鎮子上就開始熱鬧了。而今年是第十年,按照原計劃,今年鎮子上還特意準備了若幹神秘的新活動,以便帶給前來參加梨花茶會的人新的驚喜。卻不想,距離茶會還有二十天,鎮子上關于梨花溝的種種傳聞,就漫天飛,而且鎮子裡的人,都已經人心惶惶,哪裡還有心思關注茶會呀。所以,鎮子裡急了。若是因為最近梨花溝發生的事,影響了今年梨花茶會的舉行,那以後說不定大家都不敢來了。所以,無論如何,茶會還是要繼續辦。至于梨花溝裡發生的事,無論是野獸出沒也好,妖怪出現也好,乃至邪氣存在也好,那趕緊派人去最近的西山青松門請人吧!
鎮子裡派出人,騎着最好的良駒,日夜不停趕去西山。終于在五天後,來到青松門。消息在山門前留下後,值守的弟子告知來人,會立即将情況呈報上去,請來人先行返回,青松門很快就會派出弟子前往梨花鎮。
然後,非常巧,正好戚鄭南要下山去西城一趟,知道距離不遠的梨花溝疑似出了妖怪,便主動請纓,說由自己順道去一趟即可,若是情況嚴重,再發消息回來,請其他弟子前去支援。掌門童山真人就同意了。
戚鄭南很快就趕到了梨花鎮。了解了情況後,當天就上山,去了梨花溝。
傍晚時分,漫山的梨花沐浴在夕陽柔和的金光中,于欣欣向榮之中更添一層柔和靜美,越發婉約動人。空氣中彌漫着的梨花馨香,溫醇濃郁得足以醉人心脾。戚鄭南先去南溝口的土地廟看了看,未發現任何異常,也未有任何妖氣。又去了梨花溝以北那片尚未抽芽開花的坡頭,在坡頭落下。
果真是看起來很奇怪的一片坡頭,數百株梨花,居然都還保持冬天沉睡的狀态,沒有任何欲抽新芽的迹象。林中還非常安靜,簡直可以說,是沉寂。同周圍那些蜜蜂嗡嗡、小鳥啁啾、花滿枝頭的梨花林相比,确實有些異常。但梨花鎮上人們所說的邪氣倒是沒有。隻是生氣,确實少了些。此種情況,很少見,至于為何會如此,戚鄭南一時半會兒也想不明白。
趁還有一絲天光,戚鄭南又馭劍在整個梨花溝上方巡視了一遍,均未發現任何異常。見天色漸暗,于是越過開滿梨花的幾座山頭,往那條南北走向的深溝飛去。
深溝是幾座山巒間的一條深澗,越過深溝,對面就是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深溝不但深,而且寬,至少也有三丈吧。若是普通山獸,不可能躍得過來。所以,兩個人莫名消失,要麼真是什麼妖物所為,要麼是失足掉入了深溝,要麼,則可能是遇到了山匪強盜。
考慮夜還未深,戚鄭南決定在山上待一夜,看入夜後是否會有異常出現。
梨花林中的梨樹普遍都不高。戚鄭南于是尋了溝邊上的一株高大槐樹,躍上樹梢,在一根粗壯的枝幹上盤腿坐下,靜靜打量着四周。
晴朗的夜晚,幾近圓滿的月亮,漸漸升了上來。入夜後的梨花林,彌漫着淡淡霧氣,在銀白的月光下,透着一種朦胧虛幻的美。時間靜靜流逝,四周很安靜,隻林中偶爾有小動物迅速跑過,引發一陣簌簌聲。遠處的山腳下,梨花鎮的燈火,如點點繁星般亮着,傳遞着人間煙火的溫暖。亥時過去半個時辰後,天空中飄來一片厚實雲層,将月亮完全遮住。林中頓然暗下去,景物再看不分明。大概一炷香的時間後,月亮才從雲層中重新露出臉來,清亮銀輝再次灑向靜谧山林。
戚鄭南突然看向土地廟的方向。梨花溝的土地廟建在一個土坡前,隻一間殿,四周圍有兩人高的院牆。院中沒有梨樹,倒是有一株枝幹虬韌的紫薇樹。樹下有一張圓石桌,并着幾個石墩。雖然距離很遠,但戚鄭南還是看到一抹紅光突然閃進了廟中。紅衣金發綠眼白唇的妖怪,戚鄭南想到鎮子裡同他所描述的傳聞,不免心下暗忖,果真又是一個身着紅衣的妖麼?現在的妖怎麼都那麼愛穿紅衣,莫非這次又是什麼花妖樹精之類的?未及多想,已從樹上躍起,準備趕去土地廟。
不想,剛剛躍起,就見土地廟的院牆後閃出幾道亮光,那是綠光、紅光、黃光、白光相互交織在一起的強烈光束,混亂而又耀眼。戚鄭南立即閃身過去。來到廟門外,強光已經暗滅下去,院中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響。
戚鄭南悄無聲息躍入院中。隻見一個披着頭發的紅衣妖,手中正倒提着一隻彩羽雉的雙腳,微微仰着頭,看着手中的戰利品。而彩羽雉一動不動,嘴中正在滴血,看起來已經死去。紅衣妖的四周還彌漫着淡淡的綠紅相間的霧氣,顯然是妖氣還未完全散盡。
戚鄭南也不多言,立即朝紅衣妖的右前方擲出一道靈力。當紅衣妖大驚下意識要往左邊閃身避讓時,戚鄭南已經擲出靈索,将紅衣妖牢牢捆住。作為一個上乘中階修為的門派弟子,戚鄭南無論是擲出靈力,還是擲出靈索的速度,都是相當之快,所以一般的妖物很難避開他的出手。
戚鄭南慢慢落回地上,暗道:又是一個道行不怎樣的妖。不過,剛才看那院中的陣勢,這個妖捕捉獵物倒是毫不吝啬修為,對一隻不過兩尺長的野雉,紅綠黃白什麼妖法都使出來了。然後走上前去,邊走邊對被靈索捆住,一動不能動,隻能站在原地的紅衣妖道:“你是何方妖物?為何在梨花溝作亂?先前失蹤的兩人,可是你所為?”說着話的同時,已經走到紅衣妖的面前。
紅衣妖擡起頭,用一雙明亮的眼睛,氣鼓鼓地瞪着戚鄭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