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到風潛谷外那片星羅棋布的湖泊之地時,湖中大片荷花已經盛開,寬大厚實的翠綠荷葉之中,朵朵粉紅色或是淺粉色的荷花,亭亭玉立,鮮活飽滿,花心中尚在生長的蓮蓬,嫩綠中帶着黃色花蕊,亦是生機勃勃。剛下過雨,荷葉和花瓣上還帶着晶瑩雨滴,愈顯生動。濕潤的空氣中,彌漫着荷花特别的馥郁香氣。
天空柔藍,飄着同樣看起來柔軟的大朵雲團。
兩人在湖邊落下,欣賞着風景漫步而行。
遇到一片很少見的白色荷花,兩人駐足片刻。白色的荷花,花瓣繁複,仰首立于滿湖翠綠之上,素淨而聖潔。
夜無虞帶着盈然笑意,充滿感慨地說道:“風啟,那年剛剛遇見你時,你帶我回風潛谷,也差不多正是這個時候。我仍然記得,那天,是我第一次見到這麼多荷花,見到這麼美的湖山之景,看着眼前的荷花盛景,我忘記了一切,甚至忘記了自己雙手的問題,心中生出許多久違的觸動,原先那顆僵死的心,也因此活了幾分。”
風啟刀牽着她的一隻手,微微笑着道:“時間過得真快,沒想到,已經四年了。以後,每年我們都來欣賞荷花吧。”
夜無虞笑道:“嗯。”停頓片刻,又道:“風啟,等先回了風潛谷,然後我們就回一趟白沙宕吧。”
風啟刀道:“好。”
兩人返回谷中的聽竹小院時,未見到風揚眉,隻有風揚眉留下的信息,告知風啟刀,他正在閉關煉一柄定制靈劍,順利的話,年底可以完成。寫在靈帛紙上的信息,閱讀之後,就自動化為光塵散在了空中。
“沒想到風伯又閉關了。”夜無虞道。
“是啊。原本還想同師父說說這趟的經曆。既是師父不在,那我們修整兩日,便去白沙宕吧。”
“好。”
風揚眉雖然沒在,但大長老風海堂已經知道風啟刀回來,翌日下午便派人将他喚了去。
風啟刀以為是事關彘奔險境一行,以及潛星劍之事。待到了議事堂,見到風海堂,才知道将他叫去,是關于風紫煙的事。
原來,風紫煙還未回來,隻在半個月前,傳了消息回來,告知她目前平安,并說還會在東城繼續逗留一段時間,請家人勿念。
見了風啟刀,風海堂便開門見山地說道:“風啟,此行出了谷,紫煙便一直未回來,但見她來信中所言,似并非一人在外,而是有一友同行。不知,紫煙新認識的這位朋友,你是否見過?”
風啟刀立即想起總是一身亮藍衣衫,性情直爽利落的劉梓逸,也猜到,定是因為曾經的事,風海堂對自己女兒交朋友的眼光産生了極大的質疑,很不放心,故,特意找他來了解詳情。雖然這有背後議人之嫌,但也理解風海堂對風紫煙的擔憂,于是據實以告:“回禀大長老,紫煙此番出谷,确實認識了一位朋友,此人姓劉名梓逸,乃是前往彘奔險境中,與我們同在一隊的散修。”說完,見風海堂還是神色如一看着他,顯然是在等他繼續說,讓他把所知道的全說出來,于是隻好繼續說道:“這位劉兄,家中乃東城人士,三代經商,好像還是獨子,為人性情灑落,不拘小節,自進入谷中,就對紫煙,比較熱情。”
說完最後一句,風啟刀的眼角跳了跳,發現自己失言了。原本隻準備将劉梓逸的個人情況據實相告,卻不小心說出了自己對劉梓逸的想法。
風海堂聞言,面色稍稍緩和了幾分,然後,果真關注起風啟刀最後說的話來,若有所思地問道:“何謂比較熱情?”
風啟刀真想打自己一拳。哎,真是言多必失,說多了就還得繼續說下去,如此一來,豈不真成背後非議他人了?!是啊,何謂比較熱情?難不成說他天天纏着風紫煙?想了想,風啟刀謹慎地說道:“就是,看起來很想同紫煙認識,也比較關心紫煙。”
風海堂思忖着風啟刀的話,片刻,道:“當時紫煙與你們在洛清鎮分别,是否就是同這位劉姓道友一起離開的?”
風啟刀道:“正是。”
又過了一會兒,風海堂終是含蓄地問出了最想問的問題:“不知,這位劉姓道友家中,可還有其他人?”
其他人?什麼其他人?
風啟刀回道:“在彘奔險境中,偶聽劉兄提過,家中父母俱在。”
風海堂不說話,隻是繼續看着他。
風啟刀心念一轉,這才反應過來,忙道:“劉兄家中,似乎還尚未為他定親。”說完,感到風海堂明顯地松了口氣,自己也跟着松了口氣,暗道,他知道的也差不多就是這些了,再多的情況他也不清楚了,應該可以了吧……本來吧,風紫煙和劉梓逸之間的事,他也不便過多談論。
片刻,風海堂終是點點頭,歎道:“風啟,我向你打探這些情況,請你勿要介意,亦勿讓紫煙知道。紫煙是我唯一的女兒,我太了解她。紫煙看着聰明,卻是個心思外露的直率之人,出了谷,吃虧的事沒少經曆過。而你,算得上是她在這谷中,為數不多的朋友,同她結交,也并非沖着她是大長老的女兒,紫煙其實心底裡,很信任你。所以,這些事,除了向你,我也無法向其他人打探了。”
風啟刀忙道:“大長老放心,您關心女兒的心情,風啟是明白的,并不會介意。隻是,由于相處時間很短,風啟對劉兄的了解也十分有限。不過,有一點大長老倒是可以放心,這位劉兄品性不壞,同劉兄在一起,紫煙應該是安全的。”
風海堂終是笑了起來,道:“若是如此,那我就不必太過擔憂了。”然後才又問了關于彘奔險境一行的各種細節。
待一番談話結束,風啟刀返回聽竹小院,太陽已經偏西了。料想谷中應該暫無他事,便同夜無虞約定,翌日就前往白沙宕。還約定,等從白沙宕回來,便各自閉關數月,潛心修煉一段時間。
雖說離開不過短短數月,現在已是夏季,但由于期間發生的事多,于是讓人覺得像是離開了很久似的。因此,重回白沙宕,夜無虞心中透着幾分期待和激動。
兩人一早便從風潛谷出發,上午便到了白沙宕。
剛剛越過山嶺,就遠遠地看到兩個人站在憶雪小築院門前,對着他們過來的方向。待繼續往前,看清了站着的人,夜無虞不禁心中大喜。因為站着的人,其中身着水青色長衫柱着一根藤木杖的人正是夜呈子,而旁邊穿着幹練的黑色短打服推着木輪椅的是雷子。
夜呈子在雷子的陪同下,剛沿着白沙宕散步返回。走到憶雪小築院門前,雷子便看着天邊道:“少爺,有人來了,看起來像夜姑娘。”
夜呈子于是停下,朝天邊看去。果然,兩道身影正馭着劍光穿過霧氣,越過山嶺,朝他們飛來。其中一道淡黃色身影,正是夜無虞。而旁邊一道黑色身影,雖看不清面目,但也猜到了定是風啟刀。
“夜叔叔,你可以走路了?”剛落下,夜無虞就跑到夜呈子面前,驚喜地說道。
“是的,無虞。半個月前就已經可以走路了,隻是還不能走太遠,也不能走太快。剛剛就是雷子陪着我,沿着沙地慢慢走了一會兒。”夜呈子微微笑着說道,然後看向風啟刀。
“風啟見過夜前輩。”風啟刀上前一步,同夜呈子行禮道。
夜呈子看着風啟刀已經揭下面具的面容,點了點頭,道:“風公子面上的傷,想是已經治好了。”
風啟刀微微垂眸道:“是的,前輩。風啟臉上的傷已經治好。”
夜呈子道:“我們先進屋裡再說,我也準備休息一會兒了。”
夜無虞忙點點頭。
雷子道:“少爺,我推你進去吧!”
夜呈子笑道:“這麼一小段距離我還走得動。你先去廚房,讓阿蒲準備飯菜,然後把昨天夜家寨送來的桂圓、桃和樹上新鮮摘下的李果,送到我屋中來。”
雷子道:“好的,少爺,我這就去廚房。”說完,推着木輪椅很快走進了院子,将木輪椅放在夜呈子屋外後,便閃身去了後面的廚房。
夜無虞和風啟刀陪着夜呈子,慢慢朝屋子走去。
進入夜呈子屋中,三人在正對屋門的一張長案前坐在。夜呈子坐在正後方,夜無虞坐在右側,風啟刀坐在夜無虞旁邊。這樣,大家都能看到屋外的風景。
長桌上,早已置好吃茶用具,小小的一個泥爐中,無煙的炭火一直未滅。夜呈子坐下後,先用放在旁邊的蒲扇輕輕扇了扇,炭火就燒紅了起來,然後從案旁一隻半人高的黑色儲水甕中,用長柄竹勺舀水注到雕花鐵壺中,開始燒水。接着,從案上左側木茶盤中拿起三隻青花白陶蓋碗。待壺中水燒開後,先依次注入蓋碗中,将三隻蓋碗一一清洗、溫熱。待重又開始燒水時,才拿起一個白玉茶葉罐,用自制的細長竹匙,從罐中取出碧綠如針的茶葉,分别投入三隻蓋碗中。其中一隻蓋碗,隻放了少許茶葉。然後道:“今日我們就用蓋碗吃茶,這樣分開來,我就淡淡飲一點便可。”
夜無虞笑道:“夜叔叔又有新的樂趣了!”
夜呈子笑道:“這款高山雲霧松針茶和這幾隻蓋碗,都是月前,源子去了趟南城,為我帶回來的。此款松針茶,茶形如針,遇水後會慢慢舒展開來,如同小小的碧綠梭舟懸浮于水中,不但香氣四溢,葉形同樣美妙。你們來得正是時候,定要嘗一嘗。”話畢,鐵壺中的水也吐起了珍珠泡。夜呈子将鐵壺從爐子上提下,先置在一個土陶盤中,待水溫稍稍冷卻後,才将泛着白霧的山泉水注入茶碗中。注水完畢,又道:“此款茶葉甚是鮮嫩,若是水溫過高,不但會破壞其色,還會破壞其香。”
風啟刀端起蓋碗,看着漸漸開始在水中舒展葉身的碧綠茶葉,笑着歎道:“夜前輩對吃茶一事,越來越有研究了。此茶,葉形果然漂亮,香氣純粹而高昂,輕嗅一口,立即沁潤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