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無虞是在一片高大樹林中尋到風啟刀的。

還未靠近，便遠遠地看到林中一塊空地陣陣銀光亮起。亮起的銀光，在深暗的樹林中異常顯眼。

夜無虞收回幽晶石蝶，隔着一段距離看着風啟刀。

認識這麼久了，她還從未見過這樣的風啟刀。

隻見風啟刀，左手提着酒壇，右手握着潛星劍，先擡起酒壇猛灌一大口酒，然後握着靈劍揮舞幾式，接着又灌一大口酒，又接着揮舞劍招，就這樣不斷交替進行下去。旋轉騰躍的身影，既顯恣意潇灑，又帶着難以言說的落寞傷感。而空地邊上，未開封的酒還有五壇，東倒西歪滾在一旁的酒壇已經有三個。

夜無虞隻覺又意外，又心酸，又心疼。

這一整天的風啟刀，心情是從未有過的低落和抑郁。入夜後，他便提着九壇從山下鎮子買來的酒，尋了此處崖邊樹林間的空地，開始邊飲酒，邊恣意舞劍。他無法靜靜坐在某處，否則，一靜下來便忍不住會胡思亂想，想今夜會發生在夜無虞和古山白之間的事，而這隻會令心情本已糟糕透頂的他越發難過痛苦。所以，他必須做點什麼，讓自己分散注意力，讓自己能将心中的痛苦壓郁發洩出來。于是，他選擇了飲酒加舞劍，準備以此渡過這個漫漫長夜。

時值今晚這樣一個特殊時刻，他突然對潛星劍法空白的第九式，有了新的領悟。先前在彘奔險境，他頓悟了第九式“無形”，但今夜，借着雖有幾分酒意，卻無絲毫醉意，他卻覺得，第九式應該為“永醉”才好。不是嗎？潛星永醉，單是名字都比潛星無形好聽多了！正是因為修行人日常太過清醒，疼痛悲傷才會如此絲絲分明，所以偶爾的沉醉乃至永醉，才會那樣難得，那樣珍貴！

也正是今夜，他突然了解了曾經的風紫煙，喝酒總要配忘憂丹是怎樣的心情了。若非山下的鎮子沒有丹藥賣，否則，他也想嘗嘗真正喝醉的滋味。

待心情一時激蕩澎湃，心境終是難平時，風啟刀突然大聲吟道：“午夜孤風入寂林，酒劍相合難忘憂！為伊空愁寂寞人，待得天明複誰歸？”

“風啟？”

哪知剛吟完，身後就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風啟刀一愣，停止了所有動作站在原地，隻覺自己是否是出現了幻覺。

但很快，夜無虞就出現在他面前，明淨的眼睛，關切地看着他。

風啟刀愣怔地看着夜無虞。

原來不是做夢。

可是，可是，夜無虞怎會突然出現呢？還看到了他剛才失态的一幕？！他原本以為，至少要天明才會再見到她的，所以這一夜，就索性放縱自己了。

這麼說，他們已經……

風啟刀頓覺心如刀割，很快垂下目光，無法繼續看向此時的夜無虞，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隻手腕一轉，收了靈劍，又将已經喝完的酒壇扔向那幾個東倒西歪的同伴中。

“風啟，都結束了。”夜無虞看着風啟刀沉默回避的樣子，說道。

風啟刀身體微微一震，隻覺心口又被重重擊了一拳。

“風啟，我是說，都結束了。我和山白師兄之間，什麼都沒發生。”

“嗯，我知道。”風啟刀仍然黯然垂眸，順口答道。

“你知道？你怎會知道？”

過了一會兒，風啟刀才反應過來，擡眼看向夜無虞，迷惑地問道：“無虞，你剛才說什麼？”

“我是說，我和山白師兄之間什麼都沒發生，因為山白師兄已經好了，所以我就過來找你了。”

風啟刀看着夜無虞，再次愣住了。然後才發現，夜無虞的神色同幾天前并無兩樣，原先的黯然早已不見，明淨坦然的目光中，隻是帶着些擔憂。但很明顯，這擔憂是因他而生的。

這麼說，是真的？

幸福來得太過突然。短時間内的情況劇變，在風啟刀心中立時掀起情感的風浪，意外激動之餘，先前的心痛難過以及擔心失去夜無虞的驚慌也跟着爆發出來，再難抑制。

風啟刀将夜無虞緊緊攬進懷中，再無法自控，情緒激動地說道：“無虞，不要離開我！我曾經失去過所有家人，再無法承受失去你。所以，不要離開我！”風啟刀說完，眼淚已經流下。

夜無虞用手輕輕拍了拍風啟刀的背，認真地說道：“風啟，除非是你不要我了，否則，我是不會離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