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玉芙,從前在春禧宮西殿伺候,當過兩年管事宮女。”
尚盈盈蹲身應聲,看似恭順答話,實則趁機後撤半步,躲開近在咫尺的棍尖兒。
發覺這倒楣之人是玉芙,莺時頓時滿臉的幸災樂禍,還從鼻子裡哼出一聲譏笑。
哪知下一刻,金保卻像被滾水燙了似的,倏地向後跳開,嘴裡驚叫一聲:
“嗳唷!”
滿院子裡鴉雀無聲,衆人都不由斜過眼,暗自觑着這番變故。
隻見金保一個回身,将簟把子杵在椅子上,又忙不疊地蝦腰近前:
“原來您就是玉芙姑姑!”
“您瞧瞧,咱家這眼神兒真是不濟,差點兒都沒認出來姑姑。您可千萬别見怪,往後咱們還得多親近親近……”金保翻臉比翻書還快,虛托住尚盈盈肘彎,對着她絮絮念叨。
尚盈盈微蹙眉心,隻覺臂彎上像被毒蛇信子舔了一口,忙不動聲色地避開他手指:
“金總管,您客氣了。”
甭說衆人臉色怪異,尚盈盈自己也滿腹狐疑。她方才着重咬了咬“管事”二字,的确是存心想提醒金保。她可不是不經事兒的小丫頭,少來吆三喝四地吓唬她。
隻是尚盈盈也沒料到,金保反應居然會這麼大。莫非幹爹昨夜剛得了信兒,今早就已經替她打點過了?應該沒這麼快吧!
見衆人都悄悄打量着這邊,金保自覺挂不住臉,立馬掩飾地咳嗽一聲,替自己找補道:
“姑姑從前的梳頭丫頭是哪個?居然這麼不長眼,也不知道替您捯饬捯饬。”
說着,金保眼風往旁邊一掃,随手點了兩個小宮女:“你們兩個,打今兒起就跟着玉芙姑姑,在姑姑身邊好生伺候。閑下來的時候兒,也求姑姑教你們些煎茶烹茗的手藝!”
此話一出,頓時激起千層浪花,不少人心裡都炸了廟。
金保刻意提起沏茶手藝,這是什麼意思?莫非要讓玉芙管茶房?
見衆人皆驚詫不已,金保自覺找回些臉面,便又得意地揣起袖子。變臉又怎麼了?若知道玉芙是大姑姑,這群小丫頭片子比他還谄媚呢。
隻這肯奉承的人裡,自然沒有莺時。莺時站在一旁,杏眼瞪得溜圓,扭頭死盯着尚盈盈。她原以為尚盈盈不過是個小管事,調來禦前也是湊數罷了。哪成想竟一躍成了奉茶姑姑,這可是禦前最得臉的差事!
墨歆的臉色更是不大好看,嘴唇抿得死緊,就快咬出血來。見金保踱步往回走,連忙朝他使眼色詢問。
金保卻不理會墨歆,心道瞧他作甚?禦前大總管又不是他,不樂意的就去找來壽理論,他就是個傳話的喽啰。
“得了!咱家該說的話兒,方才也都說完了,剩下的一概不歸咱管。您各位都散了,回屋等着聽信兒吧。”
金保擺擺手,揣上他的瑪瑙珠子,帶着身後一幫太監,又從門上溜達出去了。
而院中大夥兒也不是傻的,自然聽得出金保刻意透露的口風。此時金保一走,小宮女們立馬圍攏過來,紛紛把玉芙捧成了香饽饽。
莺時氣得直跺腳,抽出水綠灑花帕子,“啪”地一甩,扭身兒走到廊上去,可無奈眼不見心也煩。
撞見同樣要回房的墨歆,莺時覺出些同仇敵忾的意味,立時也顧不得方才那番嫌怨,朝後頭努嘴道:
“你瞧她,在那兒充什麼大尾巴狼?若不是拜了個總管太監做靠山,就憑她那晦氣樣兒,下輩子也别想擠進禦前伺候!”
這酸話夾着馬蜂尾針兒,捅破了窗上毛頭紙,便一字不落地紮進太監值房裡。
劉喜躬腰站在條炕邊,一面替來壽打扇子,一面豎起耳朵偷聽。
待窗紙上再無人影兒,劉喜這才将聲調捏得輕細,滿臉好奇地問道:
“幹爹,那位玉芙姑姑的靠山是誰啊?”
适才金保作勢要打人的時候,劉喜在旁邊親眼看着,來壽騰地一下坐起來,提上皂靴便要出去阻攔。後來見金保識相,這才又靠回炕上閉目養神。
瞧幹爹這麼關心那姑姑,莫非是他多了個幹姐姐?
聽見劉喜問他,來壽掀開一隻眼,見傻兒子一臉蠢相,又立馬困得阖上,慢吞吞地答道:
“姜印忠。”
這倒挺稀奇,劉喜不禁在心裡“喲”了一聲。說起貴太妃跟前的姜總管,那可真是尊大佛。
“宮裡頭還有這麼個人物兒?從前竟沒聽說過她。”劉喜細想了想,又不禁納悶兒嘀咕。
先甭說眼下如何,就算論起當初來,貴太妃也是先帝後宮第一人。她既能搭上這條大船,怎麼還能一直默默無聞呢?
今兒個這回籠覺老被打岔,看樣子是徹底眯不成了。來壽睜眼晃晃腦袋,哼笑道:“她自己不愛出頭呗。”
劉喜聞言卻更是困惑,不愛出頭怎麼還來乾明宮?
似乎猜到劉喜在想什麼,來壽頭也沒擡,隻顧将鎏金柄麈尾别到腰上,還順嘴扔下一道驚雷:
“這回?這回也不是她托人進來的,那是萬歲爺欽點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