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玉芙,給慧嫔主子請安。”尚盈盈蹲身行禮。
“快請起。”慧嫔放下茶盞,擡手命尚盈盈起身。
從上到下端詳她一番,慧嫔笑問道:
“以玉芙姑姑的容色,的确擔得起一句‘白玉芙蕖’,不知可是家中本名?”
“嫔主兒謬贊。”臉上挂着恰到好處的笑容,尚盈盈四平八穩地答話,“奴婢本姓尚,雙名盈盈。玉芙是奴婢入宮後取的,方便主子們使喚。”
慧嫔自幼娴雅能詩,此時将尚盈盈的名字默念兩遍,頓時明白其中關竅。
“你這‘玉芙’二字取得實在合宜,裡頭竟還有典……”
發覺皇帝一直沒出聲兒,慧嫔體貼地遞了個話頭過去:“莫非是皇上給改的?”
方才見玉芙直奔慧嫔而去,晏緒禮本就不痛快,此刻瞧她二人相談甚歡,又更添心煩。
“朕可從來沒問過她名姓,也就是你愛求真兒,非拉着她問東問西。”
晏緒禮優遊不迫地抿了口茶,眼底卻殊無笑意:
“别是知道自己要輸棋,才故意扯去别處吧?”
這話是對着慧嫔說的,眼風卻掃向尚盈盈。
尚盈盈抿緊嘴唇,心道是慧嫔先要問話,又不是她故意杵在這兒煞風景,萬歲爺做什麼又剜她一眼?
看得清皇帝眉眼高低,尚盈盈收拾好茶案,默默福身告退。
慧嫔無奈輕笑,隻好繼續同皇帝下棋。漸漸地,慧嫔發覺,皇帝的心思已不在這上頭了。
倒不是說皇帝棋路有破綻,而是他方才還願意收斂一些,隔三差五地讓讓她。此刻卻殺伐氣很重,看樣子隻想速戰速決。
對着棋局瞧了半晌,慧嫔将玉子放回棋罐裡,坦然道:
“嫔妾輸了。”
似乎也察覺自己有些過分,晏緒禮默然片刻,忽而低喚一聲:
“筠甯。”
慧嫔柏筠甯微擡眼眸,唇角仍噙着恬淡笑意,細看卻沒什麼歡欣,反倒添了幾分遲凝。
要知道皇帝面上淡漠,心裡更是涼薄。此刻忽然親近兩句,想必是有用得着她的地方。
果然,晏緒禮溫情不過轉瞬,再開口時便已挑明意圖:
“這三月以來,承宥得母妃悉心照料,如今已能養得住了。過幾日朕打算将承宥接回,便暫且送去你宮中,如何?”
聽出皇帝話裡尚有商量的餘地,柏筠甯立馬從軟榻旁起身,蹲跪回話道:“嫔妾幸蒙皇上信重,本不該推脫。隻是嫔妾上面有皇後娘娘,還有文、柳二位姐姐。想來無論如何,也輪不到嫔妾撫養大皇子。”
晏緒禮垂眼睨着慧嫔,循循利誘:“你若撫養皇嗣有功,倒也不必居于文妃與柳妃之下。”
皇帝言下之意,至少是要許她妃位,甚至貴妃也無有不可。
但從古至今皆是養娘難做,旁人興許願意為了榮華富貴搏一搏,柏筠甯卻十分不願接這個燙手山芋。
“嫔妾德薄能鮮,本就不及二位姐姐,又豈敢逾越?何況嫔妾年歲尚淺,不曾曆生養之事,唯恐照料大皇子不周,反倒令皇上失望。”
慧嫔知情識趣,不争不搶,晏緒禮素來高看她一眼。但無奈她太過平和,有時便缺少些心勁兒。
“也罷。”
雖說晏緒禮最放心慧嫔,但她既不願意,那也不至于勉強。
“朕隻是問問你的意思,起來吧。”
“多謝皇上。”
柏筠甯心中微松,卻沒坐回軟榻上,而是欠身道:
“目下天色将晚,想來皇上還有朝政要處理,嫔妾便不在此叨擾了。”
今日該說之事已畢,晏緒禮的确沒心思再留人,擺手命劉喜出去備轎,又随口敷衍道:
“你倒急着回去。”
“皇上身邊有佳人相伴,嫔妾若再賴着不走,可真是要白白丢醜了。”
瞧出皇帝心情尚可,柏筠甯也半開頑笑似的回應。
晏緒禮頓了頓,待回過味兒來指的是玉芙,不禁用氣音笑了一聲:
“她隻是個宮女罷了,瞧你這話說的。”
慧嫔聞言,隻彎唇不語,行禮退下。
待殿中再度靜寂下來,晏緒禮摩挲着茶碗邊沿,心裡确實想捉人來問話。
發覺皇帝挑眼瞥向他,來壽立馬屁颠屁颠地湊上前,低聲請示:
“萬歲爺有何吩咐?”
“去把玉芙叫來。”
說罷,晏緒禮擡手撐了撐額角,靠回去斂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