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嘉意的心跳一路到山腳的咖啡店還未徹底平複，或者說，跳得更驚心動魄了。

怎麼回事？怎麼會是陸垣也？為什麼是陸垣也？他不是出國了嗎？他什麼時候回來的？他為什麼會出現在北臨？他為什麼莫名其妙對自己笑？

他認出自己了。

施嘉意心亂如麻，不安地咬着塑料吸管。她後悔落荒而逃了，這看上去也太沒骨氣了……

她又沒做錯什麼，陸垣也和自己不過是普通同桌，自己為什麼要逃？沒赴約還臭臉的當事人如今雲淡風輕出現在自己面前，難道不是應該給自己一個解釋嗎？

施嘉意騰地站起。

旁邊收拾桌子的服務員小姐姐被吓了一跳，不安問：“怎麼了客人？”

“沒、沒事。”施嘉意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趕緊又坐回原位。

别人知道陸垣也回國嗎？宋韫安知道嗎？何思姝知道嗎？他們三家是世交，不應該連這點消息都不知道……可如果他們知道，為什麼不告訴自己呢？

這件事放在其他人身上，可能會被猜測困擾許久。可施嘉意立刻掏出手機，撥通了宋韫安的電話。

電話隻響了五秒就被對面接起。

“喲，大明星，今天怎麼想到給我打電話了？”

施嘉意先是沉默兩秒，換做平時兩人還得在這“大明星”的稱呼上和對方東拉西扯，可今天她隻是緩了緩顫抖的心，單刀直入問道：“你知道陸垣也回國了嗎？”

“……”對面明顯遲疑了。

施嘉意敏銳捕捉到他的情緒變化：“你知道！”

她追問道：“你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

宋韫安倒是比她鎮靜：“你先别急，我是知道啊，但我也是昨天才……”

施嘉意的情緒來得比誰都快，她的尾音染着難以自抑的憤怒：“你為什麼不和我說？”

“姑奶奶，我昨天才知道他回國，我本來是想和你說的，但你畢業那會兒不是說最讨厭阿也了嗎……我就……”

“我今天在仟禧山遇到他了……”

“嗯，他這兩天确實在那裡準備招标的事情。”

施嘉意憋了很久，才咬着牙說：“宋韫安，你太不厚道了，你太不厚道了……”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靜默，施嘉意擡頭，望見窗外的落葉被風揚起，在鋪滿鵝卵石的小道上打了個卷。突然，宋韫安在那頭開口：“……十一，你為什麼想知道他的消息？”

施嘉意啞口，她下意識想說，像陸垣也這樣一聲不吭就冷臉的混蛋，給别人留下多深的心理陰影自己不清楚嗎？她這輩子做夢都想找到他，恨不得拽着他的領子揍他一頓解解氣，最好再讓對方低聲下氣地和自己說“對不起施嘉意以前都是我的錯都是我有眼無珠”。

可話到嘴邊，她卻猶豫了：“我……”

宋韫安卻沒打算放過她：“你不是最讨厭讓自己煩惱的事情？”

施嘉意，你不是最讨厭讓自己煩惱的人和事情？你當初因為他偷偷流了多少眼淚，你忘記了嗎？

那些納悶的，失落的，難受的自我懷疑，你都忘了嗎？你忘了自己是怎麼追着他問為什麼突然像變了個人一樣，忘了他一言不吭删掉自己所有的聯系方式了嗎？

你忘記畢業時，小心翼翼編輯了最後的祝福卻收到一個紅色感歎号的心情了嗎？

施嘉意，怎麼人家一回來，你就又巴巴地湊上前，你都二十六了，還想着和十八歲時一樣自取其辱呢？

心煩意亂。

“你說過，世界上所有讓人煩惱的人和事情都該死，怎麼這回突然對阿也的事情上心了？”

宋韫安的聲音越平緩，施嘉意的心情就越動蕩。她果斷挂了電話。

和暫時不在眼前的混蛋同桌比起來，施嘉意現在覺得宋韫安更讓人煩惱。

被挂斷電話的宋韫安：“……靠。”

剛結束通話，施嘉意聽見特殊提示音響起。

叮鈴。

偏偏此刻，咖啡店門上的風鈴也随着推門的聲音響了起來——

叮鈴。

施嘉意擡眼望去，男人一襲休閑西裝，立于入門的位置，眉眼溫和，氣質矜貴，和少年時期冷意隻多不少。

男人出現的一瞬間，店内零散坐着的幾桌瞬間議論四起，施嘉意聽見隔壁的年輕女孩們話音間夾雜的興奮。

“好帥啊啊啊……”

“活了二十年，還是第一次看見純種的帥哥……”

“我去，這身材，這氣質，簡直少年感的爹啊！！！”

施嘉意：“……”

不出分秒，男人修長的身影已經到了她身側。

這樣的距離太近，施嘉意甚至聞得見他身上北方松葉林凜冽的氣息，和少年時期完全不一樣的氣息。

她别過腦袋。

男人開口，嗓音低沉：“施嘉意，我們……談談？”

隔壁桌的女孩兒捂着嘴巴激動不已：“快答應他！快答應他！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大帥哥啊啊啊——”

施嘉意：“……”

無聲的對峙中，施嘉意突然聽見有人疑惑地“咦”了一聲：“那個女孩兒好眼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