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暖烘烘的陽光透過落地窗斜斜地灑在地闆上,江南栀扶着許維禮的腰,讓他借力站起來走兩圈。
“慢慢來,”她柔聲說,“醫生說你吃太多藥了,胃不好,飯後适當活動可以促進消化。”
許維禮的呼吸略有急促,但依然堅持着邁出步子,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在陽光下閃着微光。
又一次踱步走到暗室門前時,江南栀擡手推開了厚重的橡木暗門。
暗室内部設計簡約而考究,淺灰色的牆面搭配胡桃木家具,處處透着低調的奢華。右手邊是半開放式浴室,磨砂玻璃隔斷後隐約可見步入式衣帽間,正中央則是一張寬敞的床,方便他臨時休憩。
暗室門在身後銷聲合攏,滿室陽光被過濾成柔和的琥珀色,像是籠罩上一層溫暖的薄紗。擴香石浸潤着安神精油,葡萄柚與檀香混合的味道令人昏昏欲睡。
扶他靠床躺好,江南栀出去倒水拿藥,回來的時候許維禮已經卸掉假肢躺在床上蓋好毯子了。
江南栀隻有在他昏迷的時候看到過他的殘肢,其他時候他諱莫如深,她也不急,深谙徐徐圖之的道理,耐心等待着他允許她靠近的那一天。
“吃藥。”江南栀将手裡各色的藥丸遞給他,許維禮就着她的手吞下藥片,喉結滾動。
江南栀适時遞上溫水,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喝下,“真乖。”語氣裡帶着幾分哄小朋友的溫柔。
許是累的狠了,剛一沾床他便有些渴睡,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鉛:“下午的會議…”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幾個字幾乎含在了喉嚨裡。
“下午的會議三點開始,兩點半我讓陳仰傑叫你。”江南栀反手将他微涼的手指塞回薄毯,轉身時發梢掃過他發滾的耳朵尖。
“睡會吧。”她将窗簾調成遮光模式,“我就在旁邊陪着你。”
中央空調出風口傳出細微的噪音,江南栀蜷在一旁的單人沙發上就着壁燈的光線看書,聽見床上傳來衣料摩擦的窸窣聲。
睡夢中,許維禮無意識地蜷起殘肢,殘肢不自主抽動着。
她赤腳踩過冰涼的大理石地面,用軟枕墊高了他的左腿。
而後趴在床沿上,貪婪地看着他的睡顔,擡起手,虛虛描摹着眉骨到鼻梁的弧度。指腹懸停在薄唇上方三寸,像虔誠的信徒觸碰禁忌的神像。
一點四十分鬧鐘準時響起,江南栀迅速關掉手機,床上的人睡容安逸,并沒有被短暫的鈴聲吵醒。
蹑手蹑腳地走出暗室,叮囑陳仰傑兩點半前将其叫醒。
兩點零五分,江南栀踩點踏入江氏二十八樓辦公區,玻璃門開合的瞬間,咖啡機蒸汽聲與鍵盤敲擊聲撲面而來。
午後的陽光在藍灰色地毯上切割出銳利的光斑,茶水間飄出瑰夏咖啡的焦糖香氣,可她的出現像突然按下靜音鍵,空氣裡懸浮的竊竊私語倏地沉底。
沒有試用期空降戰略部的職場新人,就像是插在華爾街銅牛背上的蝴蝶标本——華而不實。
“Zoe,來得正好。” 投資經理Lucas從三面環繞的顯示屏後探出半張面孔,腕間勞力士綠水鬼泛着凜冽的冷光,“把這份半導體行業分析報告交叉驗證下,重點看第三代SiC襯底的市場滲透率。”
他甩來一沓還帶着打印機餘溫的文件,A4紙邊緣銳利得能劃破空氣。
江南栀接過時,瞥見扉頁标注的“絕密”字樣,仰起臉露出新人員工特有的無辜微笑:“什麼時候要?”
“今…”Lucas瞥見她腕間晃動的梵克雅寶情人橋腕表,喉結滾動着将咖啡杯重重擱在胡桃木桌面上,“明天下班前發到我郵箱。”
轉身時西褲口袋露出半截保時捷車鑰匙,金屬碰撞聲裡混着聲幾不可聞的嗤笑。
“好。”她将文件抱在胸前,轉身時聽見身後傳來紙張翻動的沙沙聲。
茶水間飄來斷續的私語:“今早小顧總親自接的那位也姓江……”
“是不是又是哪位皇親國戚?”
“噓——要我說呀……”茶水間磨豆機轟然作響,蓋住了後半句含沙射影的譏诮。
液晶屏幽藍的光爬上少女瓷白的臉,十指在鍵盤上翻飛如蝶。江南栀無心聽她們八卦自個兒,滿腦子都是交叉驗證報告怎麼寫。
江南栀打開文件,一頁一頁仔細浏覽,試圖理解其中的複雜數據和專業術語。
她知道,這份報告是對于她能否在戰略管理部立足的試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江南栀揉了揉眼睛,心中不禁有些迷茫。
從倫敦的時尚設計到如今的商業投資,她仿佛置身于一個全新的世界。
工位上同事給的冰美式早已化成了一灘混着咖啡液的分層冰水,江南栀再次打開多個數據源,對比分析,試圖找出關鍵數據。
當暮色漫過國貿三期玻璃幕牆時,整層樓隻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燈微弱的亮光。
“還沒走?”顧允裴的聲音混着蔚藍渣男香襲來,他臂彎搭着傑尼亞高定西裝,襯衫扣子解到第三顆,冷白鎖骨處懸着枚十字架吊墜,随他傾身動作在江南栀眼前晃出細碎銀芒。
“什麼……”江南栀從成堆的文件中擡起頭來,驚覺窗外已是霓虹密布,“幾點了?”
“七點十…”擡起他的手,腕表秒針劃過羅馬數字三,“三分。”
咖啡漬混着口紅印在紙杯邊緣洇出褐痕,江南栀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觸電般從辦公椅上蹿起,“糟糕,要遲到了。”
今天是禮拜三,許維禮每周康複鍛煉的日子。
入秋以來,天氣逐漸轉涼,連日來纏綿的陰雨天氣令許維禮的身子愈發不爽利,她怎麼忘了這麼重要的事情。
“那什麼,小顧哥哥,我先下班了。”說話間,江南栀将文檔和資料都保存到便攜移動硬盤裡,然後拔掉硬盤關機一氣呵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