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摩天大樓與巨幅廣告牌的霓虹,交相輝映。
La Perla鎏金招牌在一衆奢牌林立的一層格外突兀,江南栀望着櫥窗裡綴滿珍珠的蕾絲吊襪帶,耳尖騰起薄紅。
她午休時抽空定了北海道的機票,還搜攻略,精心挑了家帶私湯的雪景酒店。
滑雪季溫泉旅館相當難定,她運氣很好,剛好有旅客臨時退房,還是棟雙層木屋。
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悅,她将去北海道的計劃分享給了好閨蜜馮伊伊。
這個熱情似火的女人簡直興奮極了,非要約她晚上一起逛街,聲稱要為她挑選一套最最最華麗的“戰袍”。
但她萬萬沒想到馮伊伊口中的“戰袍”是這個意思。
“哎呀,别害羞嘛!”馮伊伊不由分說地拖着她走進店内。
店裡燈光柔和,鸢尾花的迷香卻格外勾人。
馮伊伊迅速投入“戰鬥”。
“這件露背設計還是太保守…”
“這套櫻花粉像學生妹…”
“這套豹紋…老氣橫秋!”
張揚的紅色甲油掠過一排排衣架,随手拎起一件黑色蕾絲内衣對着燈光端詳,忽然轉頭沖呆立原地的閨蜜挑挑眉道:“寶貝你知道麼?真正的高級性感要像北海道的初雪,看着純白無瑕……落在掌心才知道有多滾燙。”
江南栀露出一個似懂非懂的表情。
狐狸眼閨蜜再次眼前一亮,她左手舉着一套白色半透蕾絲内衣,右手舉着一件真絲刺繡睡袍,眼底狡黠一閃而過,烈焰紅唇驟然貼近她發燙的耳廓,“想象一下,穿這身衣服泡溫泉,在氤氲的霧氣中若隐若現的曲線…….”
她指尖順着江南栀的蝴蝶骨一路往下遊走,“這件睡袍系帶會從你腰間,一寸、一寸,融化成溫泉水...”
江南栀的臉瞬間變成熟透的紅蘋果,回避似的看向窗外,不敢面對馮伊伊那充滿戲谑的眼神。
導購小姐站在一旁掩嘴輕笑,店内彌漫着一種不可名狀的暧昧氣氛。
天鵝絨試衣間裡,蕾絲與真絲面料在水晶燈下顯得珠光寶氣,走動時還有細碎的流光在衣褶間遊走。
百夫長黑卡劃過POS機,江南栀最終,還是在閨蜜地慫恿下購入了這身“戰袍”。
十幾個戰利品紙袋在腳邊沙沙作響時,馮伊伊正倚着江邊圍欄點燃了一根細煙。
火星在她指尖明明滅滅,“我要嫁人了。”她吐出煙圈望向虛空,“嫁給傅雲笙的小叔,傅氏集團的活閻王。”
“什麼?”江南栀手一抖,棕褐色液體在杯口蕩出危險的弧度,差點落到羊絨大衣領口上。
依稀記得去年有一場慈善晚宴,她作為許維禮女伴出席,在走廊上看到傅矜把新晉小花旦按在羅馬柱上親吻的畫面,至今記憶猶新。
馮伊伊挽着她的胳膊自嘲一笑,眼角卻泛起水光,“反正橫豎都要嫁人的,不如嫁的更有價值一些,省的我家老爺子天天說生了我這麼個敗家子。”
“伊伊……”十二月濕冷的寒風吹亂了兩人的發絲,江南栀呼吸一滞,一時間不知道該說能夠安慰到她。
江南栀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她是在愛裡長大的孩子。但馮伊伊不是,她的父母因利益結合,貌合神離的家庭充滿了算計與利用。
說的太多反而成了紙上談兵。
江面中心的巨型聖誕樹突然熄滅,回憶在夜色中發燙。
高三暴雨夜,傅雲笙翻遍半座城為發燒的馮伊伊找枇杷膏;巴黎鐵塔下,他單膝跪地給她帶上Cartier 經典款滿鑽LOVE手镯,然後将起子抛進塞納河裡;瑞典極光中,兩人在玻璃穹頂酒店裹着同一張馴鹿皮接吻……
原以為馮伊伊會是她們這幫狐朋狗友中最先通關收獲幸福的。
但從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走到佳偶天成再走到捉奸分手。
馮伊伊從此就跟徹頭徹尾變了個人似的,不再相信愛情。
她開始遊戲人間,把對傅雲笙所有的愛都化作洶湧的恨,加倍落到自己身上……
家族聯姻,在她們這個圈子裡并不罕見,可是嫁給相戀多年的前男友的小叔還是太過匪夷所思,古早八點檔狗血劇都不敢這麼寫。
“你可以拒絕的。”江南栀的安慰有些蒼白,有些無力。
“我家老爺子說不聯姻就停卡。”馮伊伊碾滅煙頭,口紅印在濾嘴上洇成血印。“反正都要當金絲雀,不如選個好籠子。”
一陣疾風自對岸吹來,馮伊伊頸間的絲巾扣突然滑落,愛馬仕橙如血漬般在暮色中飄遠。
她伸手去抓的瞬間,腕間那道淡粉色的疤痕自Chanel J12陶瓷表帶下露出來——那是半年前跟蹤傅雲笙,在維港麗晶酒店捉奸後,她在酒店浴室留下的印記。
“如果要逃婚……”江南栀将閨蜜冰涼的手指裹進自己羊絨手套,“我幫你準備瑞士銀行的匿名賬戶。”
“哈哈哈—”
馮伊伊突然大笑,她的笑聲混着牙齒打顫的輕響。
“南栀,你還不懂嗎?我們這種人,愛情從來都不是必選項。”
江南栀并不認同她的自暴自棄,但不論馮伊伊做出多麼離經叛道的事情,她都會選擇無條件支持。
——
次日,平安夜。
早上七點,江南栀拖着裝有純白“戰袍”的登機箱下到地庫時,黑色庫裡南已經在門口恭候多時了。
“江小姐,早。”
司機劉叔頗有眼力見地接過箱子,皮質後座門無聲開啟的瞬間,江南栀嗅到薄荷與苦艾糅雜的冷香。
許維禮正垂眸翻閱文件,紙頁邊緣是密密麻麻的鋼筆批注,Dior秀款大衣在閱讀燈下泛着珍珠母貝般的光澤。
聽聞響動擡頭時,碎發掃過眉骨投下淺灰陰影,這身霜色襯得人如清水濯蓮,格外矜貴。
霎時間,江南栀臉上露出可疑的紅暈。
喉間泛起不合時宜的幹渴,她悄悄咽了口口水。
下一瞬,骨節分明的手遞來依雲礦泉水,瓶蓋旋至将開未開的臨界點。許維禮腕間積家月相表的藍鋼指針正指向羅馬數字VI,秒針震顫的韻律與車艙暗湧的心跳聲重疊。
“你臉怎麼這麼紅?”
“啊,可能是……可能是我穿多了,太熱了!”江南栀接過沁着水霧的玻璃瓶,猛灌半瓶礦泉水,“對,太熱了。”
說罷,她按下了半扇車窗,冷風灌進車窗的刹那,精心打理的卷發被風掀起,殘留栀子精油香氣的發絲輕輕掃過他的脖頸,激起一大片漣漪。
窗外,北風蕭瑟,小區兩旁被吹得光秃秃的銀杏樹随着車子行駛逐漸倒退,消失在後視鏡裡。
餘光瞥見許維禮修長手指正無意識摩挲後腰舊傷,他腿上還蓋着Burberry格紋羊絨毯,江南栀重新關上防彈車窗。
“早餐在保溫盒裡。”許維禮轉開落在她發尾的視線,喉結在霜色襯衫領口滾動,”你上次說想吃蟹黃湯包。”
“你吃過早飯了嘛?”江南栀掀開檀木食盒的手頓了頓。蟹黃湯包在琺琅盞裡瑩潤如琥珀,薄皮下晃動着金燦燦的湯汁,撲鼻而來的蟹粉香,饞的她都要流口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