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維禮從慕尼黑轉機蘇黎世,回程時間又耽誤了一天。
禮拜一,元旦假期後複工第一天,雲霧缭繞,天将明微明。
江南栀有些焦急地站在電梯鏡面前旋正圈圈耳環,晨光漫過鬥篷大衣的斜紋軟呢,襯衫裙擺在地磚上掃出細碎漣漪,擡頭正好看到電子屏跳出LX188航班抵達的信息。
看到許維禮的輪椅碾過海關黃線,她小跑着迎了上去,發間栀子香沁人心脾。
“歐洲罷工潮,慕尼黑回國的航班被取消了。”許維禮扶着輪椅,有些心虛道。
“很累嗎?”她從陳仰傑手裡接過輪椅。
陳仰傑的鳄魚皮鞋尖轉向行李轉盤,見江南栀上下打量着輪椅露出審視的表情:“蘇黎世轉機時舷梯車故障,許先生…”
”咳咳。”許維禮的咳嗽聲令他生生咽下「在停機坪凍了半個多小時」這句話。
“柏林到蘇黎世轉機28小時。”話鋒一轉,陳仰傑指了指許維禮膝蓋上的伴手禮盒,解釋道,“許先生隻來得及在免稅店買這些。”
庫裡南的隐私玻璃升起時,許維禮終于放任自己陷入真皮座椅。
這個在談判桌上連熬三夜都能精準發現對方報價陷阱的男人,嗅着鼻息間熟悉的栀子花香,居然在移動的汽車上睡着了。
金絲眼鏡随着車輛的颠簸滑落鼻梁,眼下泛着慕尼黑談判連軸轉後的疲憊。
江南栀摘下他眼鏡的動作輕之又輕,這個動作讓許維禮睫毛輕顫,右手突然抓住她的腕骨,貼在自己胸口。
羊絨毯嚴絲合縫地覆蓋在他有些失溫上大腿,她對駕駛座的司機輕聲道:“劉叔,麻煩您再開穩些。”
然後摘掉了左邊耳垂上硌人的大耳環,托着許維禮發燙的額頭往肩窩上靠。
陳仰傑在副駕駛座上如坐針氈,脖頸僵直目不轉睛地盯着前擋風玻璃上的标簽,不敢擡頭與後視鏡交疊的身影對視。
他忽然想起三個月前在洲際酒店大堂,江南踩着十厘米高跟鞋把醉酒鬧事的投資商怼得落荒而逃。
轉身卻用溫柔的用毛巾裹着碎冰,蹲在許維禮面前,給他不小心被熱湯淋到的左手做冰敷。
車輪碾過減速帶時,劉叔刻意放慢車速,但通過後視鏡還是注意到江南栀瞬間繃緊的肩膀——她提前半秒用手掌墊住了許維禮即将撞向車窗的額角,自己手背在皮質扶手上蹭出紅印。
這個永遠妝容從頭發絲精緻到腳指甲的女人此刻發絲淩亂,隻留着半邊誇張的耳飾,卻溫柔的用另一隻手緩慢擦拭着許維禮汗濕的鬓發。
這個瞬間,陳仰傑才逐漸意識到,或許某些疼痛從來不需要對抗,隻需要被某個人妥帖地接住。
就像此刻穿過蘇黎世霧霭的晨光,終于找到了屬于它的避風港。
——
暮色漫過金融街的玻璃幕牆時,江南栀踩着Christian Louboutin紅底鞋準時沖進造型工作室。
晚上有一個商務酒會,對于這個私人活動江淮沅尤其重視,指名要她陪同出席。
落地鏡前,一襲象牙白素绉緞削肩禮服勾勒出江南栀極緻的曲線,真絲面料上浮着暗金牡丹紋,在頂燈下流轉着細膩光澤,領口盤扣處綴着南洋珠更是點睛之筆。
造型師用貂毛刷蘸取鎏金眼影粉,沿着她微挑的眼尾層層暈染,最後勾出兩道淩厲的墨色眼線,宛如工筆描就的鳳凰尾羽。
“江小姐的骨相生得妙,這妝倒像敦煌壁畫裡飛出來的。”化妝師舉着化妝刷由衷地贊歎道。
一旁閑着沒事幹的馮伊伊咬着吸管湊近細看:“可不是嘛,這眼線再飛高點都能當暗器使了。”
“姐,好好挑你的婚紗,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江南栀同樣挑眉,揶揄道。
“呀!江南栀,”馮伊伊差點從化妝椅上暴起,将桌上的圖冊暴扣到她美麗又欠揍的臉上,“你是不是跟你家大Boss學壞了!”
兩人嬉笑打鬧間,造型師将一支羊脂白玉流蘇簪斜插入她側盤的發髻中,與此同時,珍珠雲肩滑過鎖骨激起了細微的涼意。
發簪上的流蘇與雲肩上的珍珠,随着她優雅的步履輕輕搖曳。當她踩着Jimmy Choo限量款高跟鞋踏入宴會廳時,連水晶吊燈都仿佛失了華彩。
江南栀鮮少在這種場合露面,捏着酒杯的手指微微發顫。
氣泡在淡金色酒液中升騰,凝結的水珠順着她指尖滑落,在珍珠母貝美甲上暈開一片涼意。
“這位是容晟資本的林總。”江淮沅溫潤的嗓音在耳畔響起,他虛扶在江南栀腰後的手掌沁着冷汗,“這位是江南栀,江總監,剛接手集團的市場營銷部,還請林總往後多多關照。”
江南栀低頭瞥見他左腳踝處胡亂裹着的醫用繃帶,在棕色薄底孟克鞋與定制西褲之間若隐若現。
借着舉杯的動作将肩膀輕輕抵過去,好讓他做支撐:“久仰林總,上個月您與藍海藥業對賭的案例,家兄還在董事會上贊不絕口呢。”
“江小姐謬贊了。”中年男人晃着威士忌杯裡的冰球,目光掃過她鎖骨間的珍珠流蘇,“聽說令尊打算把城南地塊...”
“林總真是消息靈通,不過今晚隻談風月。”他笑着舉杯,暗紅葡萄酒在杯中晃出驚心動魄的弧度。
隻是腳踝處的腫脹感随着時間的推移愈發強烈,仿佛有無數細針在皮膚下遊走,他忽然想起今早覃醫生來給他換藥時“踝關節韌帶撕裂,建議卧床休養兩周”的醫囑。
那人剛離開,江南栀就露出了一個疑惑的表情,壓低聲音詢問道:“我什麼時候成市場營銷部總監了?”
“現在,”江淮沅指了指她的手包,示意她自己打開看看,“辦公室已經将新一年的人事任命通知下發到OA系統了。”
江南栀的珍珠手包突然變得滾燙,她借着水晶燈折射的光斑解鎖手機。
點開集團内部的OA系統,果然看到最新的人事任命通知,市場營銷部總監一欄赫然寫着她的名字。
生效日期恰是今晚。
她猛然擡頭,發簪上的流蘇掃過江淮沅的下颌:“你瘋了?我連部門預算表都...”
“上個月你做着玩的關于文旅商業綜合體——江嶼島的營銷全案我看過了,”江淮沅就着她指尖瞥見手機倒影,“雖然不夠成熟和商業化,但勝在年輕、新穎。”
他忽然壓低聲音,龍舌蘭氣息拂過她耳墜,“況且…董事會需要注入新鮮血液,你總歸是要…”
尾音被新一波賓客的寒暄打斷。
江南栀望着兄長與地産大亨談笑風生的側臉,月光将他鬓角的冷汗鍍成碎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