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栀握着手機的手指節發白,無人接聽的忙音在耳畔炸開時,她意識到自己的太陽穴正在突突跳動。
回到休息室裡,空無一人。
江淮沅早已在顧允裴的幫助下重新回到宴會廳裡了,顧允裴攙在他肘彎的手指正不着痕迹地摩挲着絲質襯衫的褶皺。
“南栀。”江淮沅的聲音裹着濃濃的擔憂,受傷的左腳微微曲起,腳踝傷口滲出的血迹在西裝褲上洇出暗色花紋,“怎麼…”
手機在此時發出震顫,陳仰傑的來電顯示在屏幕閃爍的刹那,江南栀的耳墜不小心滾到了地毯上,在落地窗邊折射出一道冷光。
她快步退至角落,電話那頭傳來焦急的聲音:“南栀,你現在方便去許總家一趟嗎?”
“他怎麼了?”江南栀的心猛地揪緊,指甲不自覺地掐進掌心。
“其實...其實他剛到慕尼黑就開始低燒了,今天下午還差點在會議室裡摔了...…”陳仰傑的聲音越來越小。
“怎麼不早說!”江南栀的聲音在角落炸開,她攥着手機的手指幾乎要捏碎屏幕,宴會廳的暖風突然變得粘稠,禮服後腰處的隐形拉鍊勒得她呼吸困難。
高跟鞋狠狠碾過地毯上的珍珠耳墜,江南栀拎起裙擺沖向門外。
真絲裙擺掃過江淮沅滲血的繃帶,帶起一陣栀子香的風。
“江南栀!”江淮沅的喊聲被宴會廳的樂聲淹沒,他扶着羅馬柱的手驟然收緊,眼睜睜看着那抹素色身影消失在旋轉門後。
腳踝處的劇痛突然變得尖銳,他低頭瞥見繃帶邊緣滲出的血迹。
顧允裴的嗤笑混着冰球撞擊玻璃杯的脆響,孔雀石胸針在燈光下泛着冷光:“看來在小南栀心裡,許總比哥哥重要得多啊。”
江淮沅緊緊攥着手中的酒杯,用力到骨節都要變形了。
望着落地窗外疾馳而去的G63尾燈,半個小時前這個女人還匍匐于他腳邊,為他解開繃帶時微顫的指尖和微熱的觸感化作灼熱的烙印,刺得他心癢難耐。
而現在,她為了另一個男人,抛下同樣受傷的他。
一如當年他倒在在蘇黎世街頭的血泊之中,她也是這樣看都不看一眼近在眼前的男人,徑直奔向不遠處另一個男人。
她一路油門踩到底,大G引擎的轟鳴聲撕破夜色。
紅燈在擋風玻璃上投下血色光影,她猛打方向盤轉入輔路,車輪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聲響。
急刹揚起的塵埃未落,指紋鎖”滴"的一聲彈開。
玄關感應燈次第亮起,映出沙發上蜷縮的身影,江南栀感覺自己的心要碎了。
許維禮虛弱地栽倒在沙發一側,面色潮紅,眉頭緊皺。
他的左手死死攥着左大腿殘肢,指節因過度用力泛着青白——這是幻肢痛發作時的典型姿勢。
義肢歪斜地躺在波斯地毯上,金屬關節泛着冷光,接受腔邊緣還沾着止痛凝膠的痕迹。
一旁的MacBook屏幕定格在跨國會議結束的畫面上,屏幕熒光映出他額角的冷汗。
茶幾上的美式咖啡漬暈染了财務報表,39.1℃的電子體溫計在退燒藥盒旁閃爍着刺目的紅光。
“許維禮!”她的聲音裡染上了濃郁的哭腔。
江南栀甩掉高跟鞋撲過去,珍珠雲肩甩在茶幾上叮咚作響。
男人茫然地睜開眼,燈光為她的白色禮服勾勒出金邊,恍若誤入凡塵的仙子。
隻是這位仙子下一秒就怒氣沖沖地俯下身來,帶着室外寒氣的臉頰覆上了他滾燙的額頭。
許維禮睫毛顫動,燒紅的眼尾洇開水痕,“南栀…”
沙啞的嗓音裹着退燒藥的澀味,“你好兇啊。”
“嗯,我超兇的!"她佯裝氣鼓鼓道,“所以你快點起來,我陪你去醫院,再這麼燒下去要拖成肺炎了!”
“我吃過藥了...”許維禮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像隻受傷的小獸。
江南栀妥協,歎息着關掉電腦,攙扶他重新躺好,又在他腰後墊了兩個墊子。
當她伸手想要解開他的西褲拉鍊時,許維禮突然一驚,猛地從沙發上掙紮起來,後腰的劇痛令他驟然向後栽倒回去,“别看...”他徒勞地擡手遮擋。
“乖,别動。”她強忍着眼淚,跪坐在羊毛地毯上查看他的殘肢,殘肢末端的疤痕增生泛着不自然的潮紅,她小心翼翼地将消炎凝膠揉進發燙的皮膚裡。
“你知道嗎,”她一邊按摩一邊輕聲說,“我在蘇黎世找到你的時候,你也是這樣倔強。明明痛得要死,卻還強撐着做複健。”
許維禮虛弱地笑了笑:“那時候的你也是這樣,明明擔心得要命,臉蛋卻鼓的像隻河豚。”
指尖不小心輕觸到敏感神經,原本毫無生機的左腿突然劇烈抽搐,殘肢肌肉不受控地痙攣起來,像條被斬斷卻還在掙紮的魚尾。
“...…”許維禮猛地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蔓延,“呃…嘶..."
破碎的悶哼混合着灼熱的呼吸拂過她耳畔,江南栀的眼淚終于奪眶而出,重重砸在他手背跳起的青筋上。
他忍着疼痛擡手,滾燙的指腹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水,“别哭,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江南栀攀上那隻落在自己臉上的手掌,與之十指相扣,“你要是……再這樣不顧自己的身體,我就...…”她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就怎樣?”他喘着粗重的呼吸,語調卻輕盈的像是在逗一隻炸了毛的貓。
“就…就再也不理你了!”她别過頭,賭氣道。
許維禮悶笑震動胸腔,殘肢的抽搐奇迹般平緩下來。冒出青渣的下颌抵在她肩窩處磨蹭着,将染着栀子香的人兒圈進臂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