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國忠隻聽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道:“義安王妃途經此地,國舅爺下轎,向王妃娘娘見個禮吧。”
管國忠肺都要氣炸了!他是什麼身份?當朝國舅,皇後娘娘的親兄弟!平日裡在京中,便是皇子龍孫見了他,也要客客氣氣地稱呼一聲“舅爺”。
如今倒好,在宮門之前,竟被一個黃毛丫頭的繼王妃攔住去路!
深更半夜,天還未亮,哪個正經人家的女眷會“途經”皇城宮門口?分明是蓄意在此等候,專為折辱于他!
管國忠剛要張口喝罵,眼角掃見宮門兩側,一衆等待上朝的官員,竟都聚在不遠處的朝房之外,伸長了脖子,一個個瞧着這邊。
本朝皇城内建有多處朝房,供百官在上朝前休憩等候。今日這些人倒好,竟一個也不進朝房,俱都立在外面,擺明了是要看好戲!
有的手裡還真個拿着吃食,一個小京官手裡擎着個白面饅頭,剛咬了一口的;禦史台的言官,手裡的包子也顧不得吃了,隻頻頻瞟來;窮酸的翰林難得吃上了油乎乎的肉餅,邊吃邊探頭探腦。
管國忠隻覺得一股血氣直沖腦門,趙靈犀畢竟是聖上親封的義安王妃,是正經的皇親。他若失了禮數,傳揚出去,隻怕于管氏和皇後的名聲有損。
管國忠咬着後槽牙,下了轎子,略略一躬身,行了個四十五度的常禮,口中道:“臣管國忠,參見王妃娘娘,娘娘千歲。”
半晌,隻聽頭頂一個清脆的女聲道:“國舅爺有禮了。本王妃今日興緻頗佳,想着時辰尚早,出府用些早點,不想途經宮門口,竟巧遇了國舅大人,倒也是緣分。”
周遭年輕些的官員,本就對傳說中膽識過人、容貌傾城的趙王妃好奇不已,此刻聽了這如珍珠滾落玉盤的聲音,有正吃着包子的,險些将手中的包子掉落在地。
管國忠聽了這話,氣得七竅生煙。趙氏分明是睜着眼睛說瞎話!五更天的時辰,太白樓的門怕是連條縫都還沒開呢!她這早點,莫不是要去吃西北風?
管國忠心中暗罵,面上卻不顯露,隻是趙靈犀也不喊“起”,他弓着的腰身早已酸疼,便自顧自地慢慢直起了身子。
聽得前面傳來一聲極輕、卻又清晰可聞的冷笑,管國忠強忍着怒氣,皮笑肉不笑地道:“王妃娘娘既是要去用早點,臣便不在此叨擾了。宮門眼看便要開了,臣還要上朝議事,先行一步。”說着,便要擡腳繞行過去。
不想他剛邁出一步,便有一個膀大腰圓、面如鐵塔的漢子上前,如一堵牆般擋住了他的去路。
管國忠勃然大怒,趙氏竟敢如此猖狂!他猛地回身,怒視着趙靈犀,喝道:“王妃這是何意?莫非要在宮門之前,阻撓朝廷重臣上朝不成?”
話音未落,隻見趙靈犀緩緩站起身,走到管國忠面前,淡淡地對身旁侍衛點了點頭。
那侍衛得令,也不答話,出手如電,鐵鉗般的大手已将管國忠的胳膊反剪到背後,用力一壓!另一個侍衛則飛起一腳,正中管國忠的膝彎!
“噗通”一聲悶響,管國忠隻覺膝蓋一陣劇痛,不由自主地跪倒在了地上!他随行的轎夫和家丁見狀,便要沖上前去護主,早被王府如狼似虎的侍衛團團攔住,竟無一人能近前。
趙靈犀居高臨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管國忠,聲音冷冽:“國舅大人,見到本王妃,你為何不行跪拜大禮?莫非在你眼中,早已沒有了皇室尊卑,太目無王法了些!”
衆人隻聽“啪”的一聲脆響,在寂靜的暗夜中格外刺耳!竟是趙靈犀揚起手,結結實實地給了管國忠一個耳光!
變故突生,周圍伸長脖子看熱鬧的官員們俱是倒吸一口涼氣。
管國忠隻覺得左邊臉頰火辣辣地,堂堂國舅,幾曾受過這等奇恥大辱?!羞怒交加之下,他一張老臉漲成了豬肝色,目眦欲裂,奮力掙紮着想要起身,口中怒罵道:“趙氏!你這潑婦!”
他話未說完,趙靈犀反手又是一記耳光!“啪”地一聲脆響!衆人又是齊齊倒吸一口涼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趙靈犀聲音愈發冰冷:“你一外戚,竟敢當衆出言不遜,辱罵皇室王妃,是誰給你的膽子?”
她頓了頓,看着管國忠羞怒交加的老臉,擡手又是一巴掌,道:“前日在太白樓,你當衆欺淩我義安王府世子,辱他年幼,奪他雅座,這一巴掌,便是替世子打的!”
管國忠一張老臉紅得發紫,他氣得渾身發抖,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卻被兩個侍衛死死按住,動彈不得。
趙靈犀看着他狼狽不堪的模樣,淡淡道:“管繼勳是你親兄弟吧?本王妃送給北疆将士們的冬衣皮貨,他竟敢勾結山匪,半路劫掠!此事本王妃尚未與他細細清算,你倒先替他出頭了?竟敢屢屢欺負到我義安王府頭上來了?!”
說到此處,趙靈犀語氣中已帶上了幾分淩厲:“本王妃帶着孩兒,奉旨入京,是為了讓王爺在北疆能夠安心殺敵,不是讓你管氏一族肆意欺淩的!國舅大人一把年紀,對一個稚齡小兒下手,恃強淩弱,着實令人不齒!”她字字誅心,句句輕蔑,說得管國忠臉上青筋突突直跳,幾欲暈厥。
周圍的官員們早已是看得目瞪口呆,心驚肉跳。誰曾想過,柔弱的義安王妃竟有這般潑天大膽,敢在宮門之前,當衆掌掴當朝國舅!這可比戲台上演的還要精彩百倍!
趙靈犀說完,不再看地上的管國忠,隻輕輕一拂衣袖,轉身道:“起轎,去太白樓。本王妃今日倒要親自去嘗嘗,他家的餐食究竟有何等滋味,又是何等的風水寶地,竟能讓堂堂國舅爺,與一個孩子争搶座位?”
說罷,她便在衆目睽睽之下、一片死寂之中,款款登上了八擡大轎。侍衛們簇擁着,浩浩蕩蕩地朝着太白樓的方向去了。
直到轎子轉過街角,再也看不見了,衆人直面面相觑。恰在此時,宮門“吱呀呀”地打開了,大小官員們魚貫而入,臉上俱是五彩紛呈。
到了文德殿上朝議事,衆臣見管國忠兩邊臉頰上刺目的巴掌印,皆是心中暗笑,卻又不敢宣之于口,隻得強忍着,眼觀鼻,鼻觀心。
禦座上的袁宗文自然也瞧見了,待議事完畢,紛紛退朝之後,他留下了管國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