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女子安然倚在釋天懷裡,四下紛擾都被那環在腰間的臂膀隔絕在外。她雖然對我和釋天的話感到疑惑,但隻是安靜地眨着圓亮的眼,懂事又讨喜。
她耳鬓戴有一朵紅紗金絲攢珠的簪花,花随影顫,靈動如徐風中盛放的真花一般,顯得生機勃勃。
釋天随我的目光看向那簪花,又看向我,微微蹙起眉頭,“糊塗鳥雀,頭頂有兵将追殺,卻隻知流連珠光寶氣。”
我聽言,沒有挪開目光。
“我喜歡那珠花,也羨慕簪花之人,天真爛漫,不必遭受風雨。”
“你不該有此念想!”
我松了松僵硬的雙肩,頹然吐出口濁氣,“是,不該。我該自重,該自持,該堅毅,該強大...”
說着,眼眶通紅地瞪向釋天,“但你們因我堅毅而欺我,因我強大而棄我,當真就能心安理得?!”
話未至半,已然聲嘶哽咽。
若是偏要追究,釋天大可咬住我一再失言的“你們”二字來做文章,痛斥,揶揄,皆不為過。可他此刻卻不願這樣做,隻能陷入漫長的沉默。
我等待許久,自知等不來他的掏心掏肺,自嘲地笑了笑,“是我不該起念...”
“落玉,你要尋庇護,隻管回去找你兄長,在我這裡你讨不到這些。”
“讨...呵,釋天,你曾問我為何總把你看得不堪,你且瞧瞧你眼裡的我,又好得到哪裡去?”
他不耐再置一詞,亦不屑被此問攪得心神不甯,于是環着懷裡的女子轉身離去。
…
武絮與天兵激戰數十回合,傷重不支淪落被擒。
心灰意冷之際,忽而見到去而複返的師父,情緒激蕩得咳出一口血痰。
“師父...你是...為我...回來的麼...”
“說來你可能不信,我還真是為你回來的。”
他蒼弱地笑了笑,沒有力氣再說什麼。
對面忽而有人喚起我那久無人喊的舊名字,“銀玉,許久未見,這些年...你過得還好麼?”
聲音溫柔悅耳,很是熟悉,我定睛看去,見說話的女子一身鵝黃,面容清麗姿态婉約,整個人如一汪澄澈的春水,竟是末月,那個一心撲在落倉身上的癡情女子。
“末月,你過得好麼?”
她笑而不答,我倆便心知肚明,不再過問彼此的難處。
“銀玉,女君知你在此,特命我趕來,勸你回仙界去。”
“女君何必多此一舉,把舊日與我有關聯的人都牽扯進來。”說話間,餘光中冷清的仙君并無甚反應。
末月切切道:“女君下令,不可傷你性命,我當真隻是來帶你回家的。”
“末月,若我能送你入修羅道,你還願不願回仙界?”
她愕然瞠目,轉瞬紅了眼,撇開頭不再理我。
我掌心亮起一簇火苗,提聲問道:“是誰傷我徒兒?”
“是我!”一道響亮的女聲從無央身邊傳來。
我尋聲看去。
人群裡跨出一位女仙,瞪着那雙獨屬于蒼嶺玉龍的淺瞳傲然盯住我。
我轉向末月冷笑道:“女君若當真不願傷我性命,緣何遣蒼嶺族率兵?蒼嶺族與我仇深似海,女君這是要我不得好死啊。”
不等末月開口,那蒼嶺族女仙搶道:“女君要活捉你,從你嘴裡問出異界情報。問完後我與無央再替族人報仇。”
無央聽罷,沒有接話。月白色衣袂攪進幹幹淨淨的風雲之中,翻飛一陣複又平息。
我仍是對末月道:“你看,是要活捉我,并非要帶我回去嘛。”
末月終于忍無可忍,含淚咬牙道:“你的尖酸刻薄因旁人而起,卻全傷在我身上。銀玉,你不可理喻!”
“旁人該傷也得傷,我徒兒受的皮肉苦,我要他們用皮肉來還。”
話音一落,神火彙聚成箭矢,無弓無弦卻勢如破竹,徑直飛向蒼嶺女仙。
她祭出蒼嶺劍抵禦,劍身刹那間被燒出裂痕。她大吃一驚,連忙撤退。
天兵圍聚上前,将我團團圍困。
萬千火箭化作一圈火牆,一寸寸地向外擴張,兵将們為火勢所迫,一步步地退後。
“你們放了我徒兒,我便留你們性命。”
末月在火圈外哭喊起來:“你們莫要傷她!銀玉,你也手下留情,不要犯傻啊!若真欠下命債,真就沒有活路了呀!”
在那哭喊聲中,一支火箭從焰牆中射出,直沖避于陣後的蒼嶺女仙。
眼看就要射穿她心口,半空中忽而劃開一道銀紫劍光,一招劈開箭矢。
冷冽的劍氣之後,玉龍仙君豎眉沉目,目若寒潭。
“雲華是我未婚妻子,你休得傷她。”
刺目的神火果真黯淡下來,搖曳若風中殘燭。
末月聞言,驚愕地看向無央,片刻後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隻這一刹那,神火之光亮陡然比先前更甚,顔色凄如殘陽,燒紅了半片天色。
焰牆直築九天,無數箭矢雨點般射出,卻避開衆人,直直地飛向巋然不動的玉龍仙君。
“啊!”末月看不清火舌之後的身影,卻被那無異于自毀的殺意驚得失聲痛呼。
“銀玉,住手啊!”
萬千火光逼近,仙君寒石般的眼眸中,難得折出一抹暖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