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雞不成蝕把米,修道修到頭來反把自己搭進去。”
還真叫葉遙岑猜對了些許。
葉長生在後院待的時間越來越長,直到寸步不離。他開始辟谷,開始不吃不喝。
也不知他從哪兒弄來的黏泥巴,活像是荷葉叫花雞外頭裹着的黃泥,将通往後院的唯一拱門堵得嚴絲合縫。
原本通往後院的小道旁種滿長生的銀杏,如今卻是風一吹,金黃的葉片大把大把地掉,一副朽木将枯的模樣。
今天葉遙岑一覺醒來日上三竿,溜達到中庭洗漱。她眼皮子還沒掀開,端着刷牙用的瓷缸迷迷糊糊走到中庭,一股腥臭又甜膩的肉香撲鼻而來。
睜眼才發現,通往後院廂房的門被黏稠的黃泥巴封的嚴嚴實實。
隻是靠近端詳了片刻,葉遙岑就有些反胃。她嫌惡地捂住口鼻,端着裝了牙刷牙膏的瓷缸跑回前廳中庭。
葉芥就這麼瞧着師姐迷迷瞪瞪地出去,又滿臉晦氣地回來。
“師姐,去前廳外吧。”
他把做好了的飯塞進食盒,再去中庭把拴好的葉天狗牽到道觀門口的石獅像旁,那裡有一小塊稀疏的草地。
葉天狗雖然沒了馬眼,但它分得清葉芥和葉遙岑。
俗話講“狗眼看人低”,這馬眼也差不了多少。葉天狗在葉遙岑面前有多乖順,在葉芥跟前就有多嚣張跋扈。
不知是那草地太過貧瘠,還是對葉芥的安排相當不滿,葉天狗梗着馬脖子就是不吃,葉芥拍它屁股催促還遭了一蹄子。
這一蹄子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葉芥臉色一沉,手中亮光一閃,指間多了幾根淬毒的銀針。
然而就在銀針即将紮進葉天狗的毛皮中時,葉遙岑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今個兒我要下山,師弟你可别誤我事。”
葉芥動作一滞,手肘再轉時銀針不見蹤影。
葉天狗跺了跺蹄子,馬鼻子發生“咴咴”的呼氣聲。
作為一匹大病初愈的年幼馬駒,不知是幼崽的雛鳥情結還是因為救命之恩,葉天狗不僅聽得懂人話,更是擅長“趨炎附勢”,負責照顧它的葉芥聽極了葉遙岑的話,它有葉遙岑的關照,真是一點不怕葉芥。
葉芥指揮不動,但葉遙岑的指揮,做什麼都行。
馱着葉遙岑撒蹄奔跑、叼撿葉遙岑扔出的圓盤,若不是不會“汪汪”叫,葉天狗簡直比狗還像狗。也正因如此,葉天狗迅速成為葉遙岑的愛寵。
從哄騙的角度來說,葉天狗比人更通人性。
“這造畜術法真是厲害啊。”葉遙岑再次感慨。
像人不像人、似馬又非馬,好玩得很。
接過葉天狗銜來的野山竹,葉遙岑摸摸葉天狗毛絨絨的腦袋,手中的山竹往石頭一敲。
順着敲出的裂痕,葉遙岑剝開山竹黑紫色的外殼,将雪白鮮甜的果瓤塞進葉天狗微張的嘴中。
葉遙岑撫掌:“既有人的半個心智,又受動物本性的驅使……”
要是有機會,這造畜術她多少也要學一個。
雖說身着一身道袍,但葉遙岑說話做事還真是看不出一絲一毫的仙風道骨。
她的話傳入馬耳,葉天狗似是愣住,呆滞片刻後卷走果肉,嚼吧嚼吧後發出“哕哕”的鳴息。
葉遙岑拍拍馬背,翻身坐上馬背,“駕——”的一聲葉天狗撒開蹄子就往前跑。
葉天狗瞎了眼,隻需要向前跑就好了,而葉遙岑要做的可就多了。
她不僅得勒繩踩鞍認準方向,還得眼觀四路耳聽八方,以防小徑兩側蓦地竄出的生物。
好在一路上有驚無險,沖進半山下的糧鋪,驚得倒在櫃台上酣睡的小妹辮子一顫。
糧鋪的小妹及腰的長發剪了還沒長多少,就紮了倆沖天辮,趴着睡得辮子散了一半。
将葉天狗栓在門口,葉遙岑走進糧鋪,指尖輕叩收銀的案台。
看台的是位十四五歲的小妹,客人到了跟前才恹恹地掀開眼皮。
頂着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小妹對着黃袍坤道一攤手。
“道長,您來遲了,沒糧了。”
葉遙岑:“怎麼就斷貨了?”
“山下有間客棧的老闆娘帶着兩隻餓死鬼,把糧倉的存貨都搬走了。”小妹揉揉眼睛,比劃了一個不小的數字,“她給的實在太多了,我爹就松口全賣給她了。”
……又是衡浔枝那橫财貨!
心裡暗罵,但面上葉遙岑卻是不怒反笑:
“你們家糧鋪在這長生山經營也不少年了,應該也知道衡浔枝那家夥做生意精得很。收了她的額外财,可要小心咯。”
“道長所言有理。”方才還睜不開眼的小妹,這會倒是睡意盡褪。
隻見她眼睛提溜一轉念道:
“葉道長說的是,我爹是貪财鬼,但我可不是。我娘還在的時候老叫我機靈鬼呢哼哼哼……”
帶着糧鋪小妹從自家私庫裡掏出的米糧,葉遙岑騎着白馬踏上歸程。
嘴裡嚼着路上折下的野甘蔗,嚼巴兩下葉遙岑眉頭一蹙扭頭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