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咋這麼難吃?!”
這甘蔗幹得宛若糖渣子進嘴,本該甘甜的汁水一點不剩,嚼來嚼去隻有澀嘴的纖維。
拿出帕子擦淨手,葉遙岑擡頭看天。
長生山的天空碧藍如洗,看不出一絲雲彩的痕迹。
好像确實,除了撿到葉天狗的那日,至今都不曾再下過雨了。
不瞧不知道,如今仔細一看這長生觀上所有草木或多或少都有凋零的意味。
從抹山村路過,牛羊竟沒被圈養,也不怕過路牽走。
不過,這牛羊也太瘦了,不知是餓得還是病得,基本都餓脫了形,一副瘦骨嶙峋的寒酸樣。
葉遙岑尋至為數不多的山澗,也大多幹涸見底,洄遊的魚更是尚未湧向暖流,便已飄白于河床之上。
好吧,外頭都旱得很。
——這下必須得把那老東西從後院拽出來了。
至少水井不能叫他一個占着。
計劃是這麼打算,但就今早聞到的那股怪味兒,長生觀唯一的井水怕也是給污染了。
騎着葉天狗晃回道觀的路上,葉遙岑還被一個外鄉人攔了問路,他要往村落裡去。
不以為意地給他指了抹山村的位置,葉遙岑拍拍葉天狗奔着長生觀疾馳而去。
一腳踢開大門,将駝回的米糧丢給葉芥,葉遙岑從兜裡掏出另外兩根野甘蔗,剝開外殼怼至忙着淘米洗菜的葉芥嘴邊。
随後捎走師弟劈柴用的斧頭别在腰間,朝着後院大步流星。
馬上要鬧旱災了,葉長生還敢封着後院不讓進,這不是純純有病?葉遙岑懶得多費口舌,講那麼多有的沒的,不如直接劈開泥牆進去看看,那腐臭到底是從何而來。
“哐——哐——”豁口的斧頭劈進泥牆,鑿出一道道砍痕。砍聲雖然聽着清脆,但真實的手感葉遙岑覺着,自己砍的不是幹燥成型的泥巴,而是一灘潮濕泥濘的爛肉。
裂痕不斷擴大,“嘩啦啦”一下,泥牆驟然塌陷。
葉遙岑早有防備,紅線串白布又貼了幾張離符,裡一層外一層做成的面罩裹住口鼻、隔絕異味兒。
但即便如此,邁進後院屋裡,那濃郁過頭的腥臭味兒面罩也難以減輕。
地上不知沾了什麼東西,鞋子踩上去極其黏糊。
“師父,你在哪呢?”葉遙岑高吊着的嗓音在空蕩蕩的屋内回響,“您老人家一兩周沒吃喝了,不餓嗎?我來帶您出去吃點好的,别擱着烏漆嘛黑的地兒躺着了!”
暴力砸開的泥牆殘骸本就搖搖欲墜,葉遙岑喊的大聲,堵住拱門的泥徹底脫落。
陽光順着開口傾斜而入,照在地上那些黑色黏稠物上,葉遙岑聽到了黏糊的“慘叫”。
“咕叽咕叽咕叽咕叽……”像是被太陽烤焦了一般,粘着葉遙岑鞋子的物體開始扭動,最終凝成一坨黑色的粘液,灰溜溜地淌回井口。
“什麼玩意,跟炒糊了的黑糖似的……”葉遙岑嘴上嘀咕,心中卻暗道不妙。
按理來說知道她不聽警告暴力闖進門,葉長生那老東西肯定會氣得暴跳如雷才是,此刻卻是一點動靜都無,就像是……死了一樣。
不管怎麼樣,剛剛地上那坨黑色粘液跑進了井裡,水井定是不幹淨了。
這怪物看起來畏光得很。
許是見她遲遲不肯離開,惡臭愈發濃郁,“咕叽咕叽”的尖叫也逐漸嘹亮。
但它越是這般想要驅趕,葉遙岑就越覺得它是外強中幹的紙老虎。
“會叫的狗不咬人”。葉遙岑對老祖宗的智慧一向貫徹到底。
從道袍寬大的内兜裡掏出一盒火柴和幾張符箓,朱紅丹砂描摹明黃符紙,引火點燃卻無煙無霧。
符紙雄雄燃燒,襯得人臉冷若冰霜。
葉遙岑引燃手裡捏着的所有符箓,一個箭步沖至屋中央的水井旁。在火舌舔舐指尖之前,燃着的符紙團被葉遙岑丢進漆黑深井。
這井似乎深不見底,葉遙岑将火符扔進的瞬間,就把井口旁的石蓋搬了上去。
别說,還挺沉的。
不用外力砸,一是怕砸不死,白白浪費時間和氣力;而是怕把葉長生也連帶着砸死,加上不知名的東西,别反倒變成蠃石之類的鬼怪二次纏人。
悉悉索索片刻,葉遙岑按住的石蓋下方蓦地傳來一聲爆竹的頭響,緊随其後的是一串“噼裡啪啦”。
她這一手畫符引火的技術,還是跟在葉長生後面學的。
井下彷佛過年般,炸了好長一串鞭炮。葉遙岑雙手緊緊抵着石蓋:
“嘻嘻嘻嘻師父,你滴乖徒來接你喽~”
火符炸完,水井安靜半晌,但葉遙岑并未松懈。
她哼着歌走至門口,做出一副已經離去的樣子,實則屏住呼吸,伫立在陽光與陰暗的交界處,靜靜地盯着毫無反應的水井。
良久,“咕咚、咕咚——”
井下傳來一陣汲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