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芥那小子會幹這種毫無準備的事兒?你可别欺負師弟哄騙師父。】
葉遙岑聞言呵呵一笑,心中卻暗歎不妙。
師父如今這模樣顯然不對勁,但偏偏又保有人的神智與記憶,對付起來怕是棘手。
後院如此遮光蔽日,這怪物想必懼光怕火。但手中的引火符數量是否足以支撐她殺死對方,尚且是個未知數。
至少方才的四五張看起來隻是給它撓撓癢,勉強将它從睡夢中喚醒罷了。
談判或許可行?
不、不。
這邋裡邋遢沒個人樣的東西,已經不是自己所熟悉的老頭了。
“師父,您這是長生道大成了?”葉遙岑試探性地抛出問題,藏在袖中地一隻手撚着符箓與火折子,另一隻手仍然捂住口鼻。
然不知那個詞觸到這怪物的神經,幹涸的井底傳來水花撲濺的聲響。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葉長生蠕動着。
【成了!成了!還差最後一步,為師就能與長生合二為一!】
與長生合二為一?
這是什麼意思?
【如今隻差最後一步,師父正愁呢,乖徒你就過來了。】
【師父餓了,要吃要珠玕果,新鮮的珠玕果……】
“珠玕果是什麼?”葉遙岑輕聲問道。
葉長生“咕噜咕溜”【仙果!仙果!長生不老的鮮果!】
昔有始皇帝派遣徐福出海,尋到蓬萊方丈瀛洲花果,是謂“珠玕之樹皆從生,華實皆有滋味,食之不老不死。”
但此情此景,他說的隻是傳說中的珠玕果嗎?
“師父,徒兒需要如何做?”葉遙岑點燃符紙,明亮的火焰驅散寒意。
葉長生轱蛹片刻,一時竟未回答。可惜不消片刻,熟悉的“咕噜咕噜”再度傳來。
【乖徒,下井,下井來,下井來!】
在引火符尚未燎到指尖,葉遙岑推着井蓋移開一條縫,蛻皮階段的葉長生似乎正是脆弱之時,他窩在枯井下躲藏,人頭的面上情愫有喜有悲。
當苦相悲情占據上風之時,葉遙岑恍惚間看到往日那還有些良心的師父在呼喊。
他說:“遙岑,快走啊!”
葉遙岑手一抖,指尖撚着的符箓盡數下落。
引火符本就擅長灼燒,滾燙的火團迅速舔舐,葉長生連接的非人軀殼貌似水火不侵,但它尚且保留的人頭可不是毫發無傷。
烈火燎得人頭皮肉“滋啦滋啦”,一張人面燒出炭色後白骨顯現。
但葉長生似乎不知疼痛,愠怒取代所有情愫,它高昂着發黑的脖頸發出尖銳爆鳴。
【你這不聽管教的劣徒!不知好歹!不知好歹!】
伴随着焦味的惡臭與寒氣再度襲來,葉遙岑事先給自己貼好了醒神符,将最後一把引火符點燃塞進枯井,搬了塊石頭往井裡一砸。
井下瞬間傳來“嗡嗡”的震鳴聲,緊随其後的則是一串爆炸。
【可惡的凡人崽子!等為師殺了你,一定會把你做成漂亮的珠玕果幹!】
“去你爹的珠玕果幹!”葉遙岑嘴上罵,實則拔腿就跑。
進來的拱門門口近在咫尺,葉遙岑一個箭步沖向陽光。
然而這門、這後院仿若擁有生命一般,霎時便在葉遙岑的視線中扭曲。
圍牆不斷抻長、延伸,迅速填補上泥牆塌陷後的空缺,像一隻絕對密閉的水桶,本就蓋緊的桶蓋貼合得更加嚴密。
濃烈的腥臭愈發刺鼻,沖得葉遙岑頭昏腦脹。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實在難辨,葉遙岑走至記憶中的出口,幹脆閉眼摸索。
填補泥牆部分的觸感果然極為不同,像新鮮長出的皮肉,帶着潮濕的血氣。
阖目之時,其他五官的感知便更加突出,身後拖拽水漬的聲響愈發凸顯。
黏膩的觸手匍匐着延伸,在抵達活人軀殼之前,葉遙岑蓦地睜眼。
略微生鏽的木柄斧頭瞬間出手,路過中庭順手捎上的斧頭在殊死一搏時力道非凡。
奈何“葉長生”新換的怪物皮結實堅韌,此擊不痛不癢,隻是令他高舉的觸須大部分收回。
但,葉遙岑等的就是現在。
原先用于保護頭顱的觸須紛紛瑟縮,“葉長安”作為人的脆弱部分徹底暴露。
與此同時,葉遙岑已經摸到出口的門檻。她踩着門檻,正對着師父人頭的部分高舉斧頭一躍而起。
手起刀落,一顆焦黑的人頭粘連着皮肉,緩緩垂落。
葉長生死了,死在他教養數十年的親徒斧下。
但,以“葉長生”自個兒的話來說,距離“長生不老”僅剩一步之遙的怪物,真的會這麼輕而易舉地被殺死嗎?
甭管其他人怎麼想,葉遙岑不信。
人頭落地,死的是她師父葉長生,而那團漆黑的章魚爛肉,仍在抽搐蠕動中。
——但若它是詐死,那又該怎麼辦?
老祖宗常說,“春風吹又生,斬草要除根”。
葉遙岑猛地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