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着人會愛吃青草嗎?蠢貨。”
“葉芥”眨眼,望着師姐卻不發一詞。
葉遙岑的殺意不加掩飾,冰涼的手掌遊蛇一般撫上師弟的雙眼。
長如蝶翼的白睫在掌心撲哧,唯一能令葉遙岑喟歎的,是透過肌膚傳來的溫熱。
指尖摩挲着自己唯二“親人”之一的眼球,黃衣道士言笑晏晏。
“師弟”緘默不語,葉遙岑也不惱,隻是兀自喃喃。
“不說時辰,是因為天狗吞日,對嗎?”黃衣道士露出皮笑肉不笑的僵硬笑容,“現在,應當還是白日吧?我若是吃了你那青草,是不是便會化作馬駒,徹底地留在此處伴你一生呢?”
“……癡心妄想。”
宛若情人低語,下一秒葉遙岑雙手猛地下移,抓住“師弟”的脖頸猝然攥緊手掌。“葉芥”被她掐的一愣,掙紮幾下便沒了動靜。
見他并不反抗,葉遙岑并不憐惜,反而掐得更投入了些。
這才是她聽話的好“師弟”。
蒼白如雪的少年被掐得口鼻歪斜,活像一隻沾了沸水而泛紅的蝦子。
瀕死的危機感終于席卷而來,然而“葉芥”垂死掙紮之際不是魚死網破地推開掐着他的人,而是發出騾馬等牲畜受驚時的尖嘯。
“咴咴咴咴、咴咴咴咴——”
葉遙岑還未來得及理會這突然爆發的尖銳馬鳴,下一秒,馬鳴傳達的信息便自動化為她所能理解的語言同步入腦。
【天狗吞日!天狗吞日!】
不等她做出回應,葉天狗再次發出尖銳的馬鳴。
“咴咴咴咴咴、咴咴咴咴咴——”
【我們是同類!我們是同類!】
“咴咴、咴咴咴咴咴咴咴咴咴——”
【師姐!我才是你唯一的師弟!】
對于葉天狗的胡言亂語,葉遙岑充耳不聞。
管你真真假假,想要鉗制住她的事物,理當統統絞殺。
隻是最後,葉遙岑還是留了一線,沒忍心對着師弟那張玉人面下死手。
若非它披着一張好皮,膽敢如此欺騙自己,葉遙岑絕對要扣下它的雙眼。
……
……
另一邊,李知冰并未發現葉遙岑的遊神,更不知她被葉天狗這個煞精封了記憶、拽進了夢境。
她正在端詳不遠處的葉天狗,全神貫注地思索着。
然而,葉天狗此時的形象與夢境中的馬駒判若兩個物種,它現在分明是膚發若雪的少年人。
不對。
方才以為自己砍到了人,如今離得近仔細一看李知冰才發現,這葉天狗化作的“人”并不完整,也絕不屬于正常人類的範疇。
葉天狗隻有上半身是人,下半身的軀殼仍然是兩隻馬蹄子,和葉遙岑手裡牽着的人羊正好一上一下分别出現了畜化現象。
至于它上半身的人類軀殼,竟然與正常人類形态的葉芥有幾分相似,特别是忽略它那兩雙被挖去眼球的雙眼空洞,葉天狗與夢中葉芥簡直像是孿生兄弟。
除了馬駒的下半身怪異,葉天狗盆腔與下肢的過渡處像是人為地粘合一般,馬駒軀殼中多出來的部分被腫脹的腹部鈎連。瞧它大腹便便的模樣,像是蛇吞了大象後而動彈不得。
被煞精拖入夢中的人類,隻要徹底否決夢境中的存在,就可掙脫束縛離開桎梏。葉遙岑掀桌後輕而易舉地打破禁锢,時間自她戳破日食起似乎就按下了暫停鍵。
再睜眼時,葉遙岑已神志清明地回到現實。
她居高臨下地哂笑道:“葉天狗,奪取葉芥身體失敗又困不住我,你回來一趟就是為了死在我手裡的?”
“那我便成全你。”
葉遙岑話音剛落,黑色的蟲子從葉天狗空洞的雙眼中掙紮着爬出。
葉天狗這副軀殼本就是強弩之末,如今胸腔更是挨了葉遙岑一刀,黑紅色的血尚未凝結,正涓涓下淌。
【為什麼不選我為什麼不選我為什麼不選我為什麼不選我為什麼不選我為什麼不選我為什麼不選我為什麼不選我為什麼不選我為什麼不選我為什麼不選我為什麼不選我】
【他憑什麼他憑什麼他憑什麼他憑什麼他憑什麼他憑什麼他憑什麼他憑什麼他憑什麼他憑什麼他憑什麼他憑什麼他憑什麼他憑什麼他憑什麼他憑什麼他憑什麼他憑什麼】
顯然是被葉遙岑的話刺激到了,拖着漏風的胸膛,葉天狗“咴咴咴咴”地叫喚個不停。
它不知葉遙岑能聽得懂怪物心聲,卻不知葉遙岑為何不選他。
可憐他至死都是頂着一副不人不鬼的軀殼,可憐他至今都不明白當初自己為什麼會被那個“心狠手辣”的女孩抛下……
葉遙岑就這麼含笑,靜靜地聽着葉天狗瀕死前地嘶吼。
這一連串的馬叫吵得李知冰腦袋嗡嗡。
她側首望向葉遙岑,卻隻見坤道微微上揚的唇角和彎成月牙的雙眼。
隻見一身明黃道袍的道士手起刀落。
鋒利的刀刃貫穿人類的脖頸,劃穿的咽喉成為半人馬停止鳴叫的休止符。
鮮血如泉自倒地的軀殼中奔湧而出,執刀者笑容依舊。
葉天狗咽氣前,葉遙岑身上黃光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