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蔫巴地坐下了,低頭扒拉着碗裡飯菜。燕無樂也沒什麼胃口,而應霁本來就不會餓。隻有提亞斯大快朵頤了半天,酒足飯飽後終于咂摸出了不對勁。
他把空了的碗一放,“你們今天怎麼了?這傷又不影響生活,一個個至于像默哀一樣嗎?”
應霁很無辜,他隻是不餓。
“還是說你這小子撒謊了?到底發生了什麼?!”
提亞斯眉頭一橫,登時嚴肅了不少,他的嗓音原本就低沉,一生氣更顯得可怕。
阿維縮了一下,燕無樂連忙站起來想打圓場。
這下提亞斯的眼刀也掃射到她,她語氣稍微軟了點:“真沒什麼大事,是我當時太敏感……”
“那既然如此,事情就過去了!以後都不要再提。”提亞斯說得不容置喙。
燕無樂有些尴尬,她也能理解他想要息事甯人,畢竟這隻是一件小事。
“啪!”
忽然,桌子的另一端傳來聲響。阿維把筷子拍在桌上,臉因為激動而漲得通紅,“不是的!是我先說錯話,讓風禾姐不高興了……對不起。”
他結結巴巴地說,自己做飯時反思了很久,“我不知道風禾姐為什麼那麼生氣,但我覺得你說的對,好不好看确實不會影響到你的修複技術……”
末了,他的頭越埋越低,燕無樂聽見他小聲問,金銮城是不是不讓亂說外貌,自己是不是又冒犯到了什麼。
燕無樂啞然。
不知為何,她突然又想起與郁萊的高中時光。
她藏在舞台幕後,看着郁萊穿着特質的、幾十斤重的華麗戲服,睥睨着那群目的各異的觀衆,然後面無表情地念起了自己的詞:“偉大的金銮、人類的福音、文明的巅峰——”
話畢,掌聲雷動,久久萦繞在禮堂之中。
此刻,在這逼仄昏暗、堆滿廢品的小屋内,她也聽見自己的聲音緩緩響起,一字一頓,對阿維來說尤為清晰——
“不,金銮城的文明,并不如你。”
*
這晚過後,這事算是徹底揭過。
燕無樂加了好多天班,自費為阿維的奶奶改裝了個輪椅,算是為自己的沖動賠禮道歉。
送到時正見應霁和阿維聊天,他們占據了提亞斯小小的廚房,應霁一邊幫忙,一邊驚歎阿維的廚藝。
她敲敲門,清了清嗓:“以後可以接你奶奶來一起吃飯了。”
阿維探頭看見輪椅,尖叫一聲後簡直要跳起來,怕他多想後拒絕,燕無樂送完就準備走。
“來都來了,留下吃飯吧。”應霁甩掉手上洗菜的水珠,也探出腦袋說。
于是燕無樂找了把椅子坐下,調侃道:“‘來都來了’?像提亞斯會說的話。”
她剛從廢品站下班回來,那有提亞斯和阿維先前屯放的壓縮食物,為的就是防止下班後無人生火做飯的情況。所以燕無樂不餓,但她習慣了現在的生活。
沒有待着的理由也可以坐下,不是嗎?
“提亞斯不知道又跑哪開辟貨源了,今天就我們三個吃飯。”
應霁熟練地擇菜中,他其實還想學炒菜,奈何阿維嫌他炒得難吃,浪費食材。
“齊雨哥不做飯時什麼都好,去掃掃地、洗洗碗呗。”
應霁隻得不情不願地去拿掃帚,路過燕無樂時,她聽見他小聲“嘁”了一下,“分明是這裡的蔬菜太難吃,沒有陽光,全是催熟的。”
怎麼這麼好笑。
她用同樣小的聲音打趣他,又不需要吃東西,怎麼還想着做飯?
“主要是好玩,”他也湊過來,“和你設計産品時東拼西湊時一樣,說不定哪次就一加一大于二了。”
燕無樂白他一眼,“阿維的廚藝次次都一加一大于二。”
他麻利地洗碗掃地去了。
小廚房内傳來抽油煙機的轟鳴,徹底蓋過了聊天的可能,燕無樂一邊騰開椅子,一邊在房間中轉悠。
提亞斯對他們很寬容,除了上次的事情有些嚴肅外,本質依然是個和藹的老頭。而阿維深谙這一點,按他對提亞斯廚房的熟悉程度來看,他已經這樣平和地過了很多年。
而現在,應霁和她也慢慢熟悉了這一切,像流浪的天體被吸納進了規律的引力圈,她幾乎要适應修理廢品、遵守宵禁、乃至這極夜城的生活了。
燕無樂習慣性地走向提亞斯的書桌,那裡會存放着近期訂單,她照上面的要求定制産品後再派應霁或阿維送貨上門。
依然是些沒有挑戰性的生活家電,還有大差不差的地址信息。
她随手翻了翻後就收入口袋,沒發現其中一份訂單地址有些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