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音響“轟”地發出尖銳爆鳴,旋即湧出滾滾黑煙。應霁拍了拍出現裂縫的箱體,回應他的隻有陣陣悶響。
那道聲音又消失了,這次沒帶來任何線索。
應霁把屋内的燈打開,細細搜尋起來。這裡沒有人居住的痕迹,但他在卧室床頭櫃找到了一份房屋契約,上面赫然寫着提亞斯的名字。
但這說明不了什麼,提亞斯的閑置不動産到處都是。他也沒有理由大費周章地對自己說這些。
應霁看過提亞斯的手稿,确定他沒有發現自己非人的身份——更何況,極夜城内哪有諸如“智械”“具身智能”之類的概念呢?
人類很難想象認知以外的東西,就像他落地前也需要大量訓練數據。
應霁又把契約放回了原處。
然後,他把已然報廢的黑色音響搬回小推車,默默返回了廢品站。
燕無樂看到音響的第一反應倒是很憂愁,“不會被退單了吧,我按要求修了兩個晚上呢。”
應霁幫她把音響搬上修複台,看着她将其拆得七零八碎,然而除了過載而燒焦的零件外,一切都沒有異樣。
燕無樂丢掉手中的螺絲刀,她的胳膊上依然裹着紗布,“是試用時出故障了嗎?什麼功率會燒成這樣。”
應霁一五一十地講了全部。
聽到那句“愛情的幻想”時,燕無樂愣住了。她沉默了一會兒,“所以他不僅知道你的身份,而且還了解我的動機……?”
他點點頭,同時補充道,這次電子音沒有提出任何要求。
“莫名其妙來吹了吹耳邊風,然後就不見了。”
燕無樂被他的形容逗得想笑,但隻是一瞬間。
現實如同一塊突如其來的巨石,打破了鏡花水月的湖面,金銮城的點滴向她湧來,驚慌失措的侏儒與血肉模糊的管家就這樣浮現。
廢品站恢複了它的甯靜。
應霁看着她越來越緊鎖的眉頭,閉上了嘴。他原本想問問她,對音響所說的“愛的指令”有什麼想法。
假如今天他成功拿到兩罐咖啡,送貨也沒有意外的話,他更想找她談談這個話題。畢竟郁萊也說,無樂對他或許不是喜歡。
他們早該坐下聊一聊。
燕無樂的睫毛在沉思中微微顫動,像一對即将振翅的蝴蝶,大洋另一側的風暴永遠與她有關。
按他的計劃,他們此刻本可以人手一罐咖啡,在院中的金屬山丘上看星星。
齊知洲對她而言是什麼樣的存在,郁萊與她又度過了怎樣的青春時光,還有她已經習以為常的機械臂,究竟又源于什麼事故——燕無樂緘口不言的,他都想問。
但眼下是沒有機會了。
應霁決定先認領自己的工具人身份,他取出送貨單,把地址抄了下來。“我會把今天的事當跑單彙報給提亞斯。這間房我也檢查過了,它似乎沒人住,但屬于提亞斯。”
燕無樂點點頭,“你剛才說,他說自己和提亞斯很久以前就認識了,提亞斯真的去過金銮城?”DM風投員工與極夜城廢品站老闆,表面上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
“那人也不止一次黑進我們的頻道了,他似乎能幹擾指定範圍内的星際廣播。”她又坐回椅子上,“論技術并不算太難,但誰會這麼幹呢?處罰力度很大,搞不好還會洩露信息。”
“說明他足夠自信。或者,他沒辦法用其他渠道接觸你。”
應霁說完和燕無樂對視一眼,二人心中都有了個雛形。
星際廣播雖然原始,但勝在無痕。而且能精準定位到飛船與出租屋,對方的技術能力不容小觑。
“看來是DM内部的技術人員,暫且叫他「黑客」吧。”
大費周章聯系到他們,提供過幫助又似乎在讒言離間,燕無樂想不出背後緣由。但能确定的是,「黑客」一定有未達成的目的,他還會有消息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事情越來越複雜。她抽出應霁手中的地址,對照地圖鎖定了一塊區域,随後又抄起外套和車鑰匙,問他要不要一起走。
應霁看了看表:“馬上就要宵禁了,去哪?”
窗外狂風呼嘯,煙塵滿布,城區的燈火被影響得閃爍不定。一年一度的星際磁暴即将過境,作為直面外部的環形城結構,極夜城将陷入為期數周的信号紊亂期。
巡邏日益頻繁的糾察隊背後,藏着許多蠢蠢欲動的念頭。那些意欲偷渡的、從事黑市貿易的、散布小道消息的……沒有比這更好的時刻了。
燕無樂推開大門,四驅小車随即“滴滴”兩聲開了鎖。
“今晚不回城内的出租屋了,”
她站在車前,回頭時衣領被風揚起遮住了半張臉。今夜無星,隻有她的眼睛閃爍寒光。
“去「礦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