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無樂坐在床沿,肩頭搭着應霁從後背繞上的手。
丁羽給她換上了半袖的家居服,純棉上衣在他的掌心微微發熱。
她往前挪了挪:“大驚小怪,我隻是頭暈而已。”
“是嗎?我這裡的診斷結果是腦震蕩。”
但他還是起身取來托盤,俯下身子處理她的傷口,那些熬夜修複飛船的後遺症在此刻顯現,她的手腳上盡是被磨出的水泡和過敏紅疹,位置有些尴尬,燕無樂看着他伸手握住自己腳踝,一時竟不知要不要阻止。
這個視角下應霁的發頂微微聳動,發絲搖擺,塗抹藥膏間堪堪蹭過她的小腿。
那種感覺又來了,像被貓抓心撓肝,癢。
燕無樂又往後挪了挪。
應霁擡頭:“弄疼你了?”
“嗯……沒有。”
對上他疑惑的臉,燕無樂心虛地錯開視線,忙不疊地開啟另一個話題:“剛才發生什麼了,我怎麼醒來就在這?”
這可說來話長,應霁擰開新的藥水,一邊上藥一邊回溯。那顆全息投影儀解析了燕無樂的血液,瞬間高速運作起來,它發出強光籠罩了育兒房内的衆人,爆閃的畫面刺入每一片視網膜。
但他不是人類,這作用于生物神經的功能對他無效。在強光中,他看見周一和那個單兵雙手抱頭,面容猙獰地在地上打滾,小孩爬向學者,把頭緊緊埋在他身上,而燕無樂的雙手無力垂下,她就這樣靜立在投影儀前,睜着雙眼,紋絲不動。
應霁忍着過量的強光靠近,他抓住她的手臂,然後驚奇地發現她肌肉繃緊,整個人呈現出類似木僵的狀态。
那顆投影儀依舊嗡鳴旋轉,像一座彩色的捕蠅燈,無差别投射出的絢爛片段将無數過客迷倒在地。
而他隻能感受到光波浮動,除此之外是燕無樂越來越快的心率。“喂!能聽見嗎?”他握住她的手,然而觸感依然僵直,毫無反應。
「大魚」翻了個身,燕無樂腳下不穩,他順勢将人護在懷中,席地而坐。掌心傳感器撫過的皮膚顯示,她體溫過高,多處紅疹會導緻難耐的灼痛。
在懸浮島匆匆重逢時他還顧不上這麼多,現在看來竟如此嚴重。這是遭遇了什麼?懷中人意識渙散,被用力握緊的手止不住顫動。
投影儀依舊運作着,慢慢地,不遠處的周一和單兵不再掙紮,那個小崽也在冰冷的學者身上發出均勻呼吸,育兒房内除了他以外沒人再神智清醒。
應霁擴大感應器的範圍,方才還吵吵嚷嚷的連廊處此刻也一片死寂,那些流放者們也陷入昏迷。
而躍遷即将開始。
雖然和燕無樂的計劃有出入,但結果歪打正着。應霁把她打橫抱起,踢開周一就朝加工區走去。
「大魚」翻身導緻那裡一片狼藉,但丁羽竟真的守住了「扁舟」。見他前來,她毫不猶豫讓出了艙門。
“再然後,你就醒了。”起居室内的光屏投射出地圖,他們此刻正向懸浮島進發。應霁又開了盒棉簽,也坐上床:“你還好嗎?那個球形裝置的輻射範圍相當大。”
直到他聽見起居室傳來的驚呼時,體内轟鳴的計算機才稍稍平靜。
燕無樂的腦袋依舊發暈,“那個投影儀原本和生物神經研究相關,後來才被流放者之家改造成教具,有個小孩舔了它一口,說從中看到了死去的自己。”
“我想,它可以通過解析人體組織中的DNA,來回溯地球時代裡被測者的祖先。”雖然不知有什麼用,但那些栩栩如生的畫面還是令她震撼,燕無樂一頓,“我從中也看見了一個女孩……我長得很像她。”
像她,而不是她像燕無樂。應霁知道這主賓倒置意味着什麼,他點點頭,話鋒一轉:“所以哭了?”
蘸了藥水的棉簽伸過來,在她額角的傷口旁畫着圈,咫尺處就是淺淺的淚痕。燕無樂眉頭一皺:“是,不行嗎?”
她擡手想抹,被應霁止住。亂動就不能上藥了,他說。
“想哭就哭,沒什麼。”又一根冰涼的棉簽伸來,“我以前覺得你無所不能,現在倒覺得你像刺猬。”
這是什麼話?燕無樂推了他一把:“因為我受傷了,看着可憐,所以來同情我?”
“你看,真的很像。”
燕無樂:“……”
她沒好氣地拿過托盤上的藥水和棉簽,起居室的衛生間有鏡子,她不需要他幫忙上藥。烏黑的長發披在肩頭,應霁看着她搖搖晃晃走到鏡前,自己也跟過去倚在門邊。
那點傷口很快就被處理殆盡,但他沒有讓開的意思。刺猬般的燕無樂眉頭一挑,還沒出聲就被他打斷。
“現在可以脫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