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低垂，高樓間一片橙黃。

人們從旋轉門中魚貫而出，另一隊人則提着外賣慢悠悠進入，一些人在寫字樓前抽煙聊天，另一些低頭劃拉光屏等待電梯降落。

工牌随意地垂在胸口或腕間，不戴也沒事，反正如降落傘般的梯箱上下不停，隻要一人認證通過，無數背後的人也被吸納入腹。

燕無樂目光低垂，一些資訊無意識地從光屏間流過，上電梯的人很多，她又往後站了站，後背堪堪停在應霁身前。

“剛才的瓜吃了嗎？聽說熱搜爆了！”

“看了一半通知就來了，誰還敢提？今天估計又要加班，剛把撤稿函發出去。”

“是啊，我們部門老大也被叫去開會了，走之前讓我們都别下班呢。”

伴随着歎息，電梯内響起幾個白領的竊竊私語，這整棟寫字樓都是DM的，員工倒也無需避諱。

燕無樂瞄了眼他們的光屏，那條通知有關爆料視頻，要求所有員工即刻起拒絕一切采訪，并禁止在任何社交平台傳播此事。

顯然，面對面聊天算不上什麼平台。

她不動聲色地裹緊外套，其下是僞裝成淺色針織質感的潛行服，原本黑色的緊身下裝此刻模拟為牛仔質感，休閑得像一個普通白領。員工們的光屏又跳轉了幾下，燕無樂看見了科鸢大廈。

“真羨慕我同學，她都居家工作好久了……雖然錢少了點，但不用通勤不用坐班，想想就惬意。”

“是哎，科鸢那事怎麼樣了，好像一直沒看到回應？你那同學不是按揭買房了嗎，一直降薪也有壓力吧？”

被提到的白領猶豫了下，擁擠的電梯廂内她隻能睇過一個自行意會的眼神，“誰知道呢，前兩天還問我DM有沒有合适的hc呢……”

看她支支吾吾的樣子，應該也難說。燕無樂看着他們欲言又止，又各自低頭滑動光屏。科鸢大廈的圖片下，是更多标題聳動的關聯文章：

「家政機器人之後，還有這幾款疑似高風險家電」

「節省功率還是提高效能？多名受害者用親身經曆告訴你：字字泣血，不可不看」

「不止大公司！聯邦政府抽檢發現，多款通勤用飛行器存在過熱風險，緊急提醒——」

電梯艙門一開一合，許多人湧下，又擠上另一波人，燕無樂和應霁被迫退到最後，她屏住呼吸，後背貼上他結實的胸膛。電梯還在上升，來來往往的光屏上刷出更多資訊，科鸢的産品醜聞與DM的殘忍實驗混在一起，真真假假的評論中流露出不少憂懼。

一聲歎息後，燕無樂跟着身前的高管走出電梯，而那張剛關閉的光屏上一片飄綠。全是熟悉的友商公司，燕無樂不動聲色地摁了摁眉頭，金銮城内的恐慌也是可量化的，方法叫做股市。

電梯間外視野陡然開闊，這裡是普通員工所能到達的最高層，DM大廈中段的頂峰，通透的落地窗外夕陽西下，滿目紅霞間飛行器如絲綢般流淌。

長廊的另一頭是體積更小的電梯繭，那個高管“哔”了下手環光屏，驗證通過後它緩緩卷起艙門，目測大小僅能容納四人。二人坐在用餐長桌前，若無其事記下了驗證細節。

不是虹膜核對，也沒有容易出錯的指紋驗證，考慮到有臨時權限的發放，DM開發管理區的密鑰居然隻用手環驗證。

說明隻是一些文件資料，用不着太限制人員？燕無樂啜了口應霁買來的咖啡，他們像普通同事般看着夕陽慢慢黯淡。

「金銮」永遠高懸，落下的隻是虛影。整個金銮城很快被籠罩在了藍調之中，滿目霓虹冰冷亮起。今夜有霧，從高處俯瞰望不見地面，他們像被困山巅的攀登者，看着腳下的世界從燈紅酒綠中消弭。

用餐長廊内人數漸少，不遠處的工位區燈光環繞。燕無樂丢掉空空如也的塑料杯，若無其事地向高管專用電梯間走去。

耳機傳來電子音，黑客表示，這層的高管此刻要下樓拉會，他可以趁其不備延長電梯繭艙門的開關時間。

此招雖險，但不留痕，他們一前一後踱步到跟前，燕無樂還随手從碎紙機旁撈了一沓廢紙，她将它們抱在胸前，而應霁神情嚴肅地劃拉着光屏記錄。

從電梯繭中出來的中年人步履匆匆，沒細看路過的他們。一個幫人蓋章的跑腿實習生，一個急于彙報的小組長，太多人了，他沒空細究公司裡這些無名小卒。

他們擦肩而過。待中年人消失于轉角處時，燕無樂二人也閃進了電梯間，艙門果真開着，那三分之一的門縫足矣。

「很聰明。但這之後就不能這麼輕松地留門了，DM大廈的權限随着樓層的升高而縮小，我能力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