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你還沒告訴我,逸和她具體在什麼地方。”旗本尤次有幾分期待地問。
“我隻是奉太子殿下的命令假扮公主,其他的與我無關。”涑雪并不想此刻就撲滅了他的希望之光。
“好吧,我本來也沒想從你嘴裡聽到什麼好話。”旗本尤次咂咂嘴,攀上假山一躍而起,飛過了牆頭。
“這次謝謝你了,後會有期。”
聽他漸行漸遠,涑雪歎息着搖了搖頭,她更願後會無期。
現在人逃了,她也要想想怎麼把侍衛引過來,裝出一副自己是被威脅的樣子。涑雪垂首瞅了瞅自己身上絲綢制的白色裡衣還有光溜溜的小腳。那時她正打算就寝,旗本尤次闖進來,她為了不驚動他就沒披上外衣,自然也來不及穿鞋。
涑雪仔細想了想,這似乎是件好事。
她靠坐在假山邊上,一手摸着腳踝用力一掰,骨骼錯位的聲音響起,她的腳趾就抽搐地蜷縮着,完全沒法落地走路了。她又伸手摸到了腋下中衣的綁帶,将那白絲帶連着線頭都扯了下來,衣襟散開,印着粉色櫻花的襪胸若隐若現。
做好了準備,涑雪換上哭腔開始喊叫。她屋裡伺候的侍女和巡邏的侍衛們很快就趕來了,瞧見公主孤身一人,又是這番模樣,侍衛們紛紛退遠。
涑雪繼續埋在臂彎裡哭泣,侍女見她衣裳雖然破了,但是褲帶還好好的系着,稍微松了口氣,趕緊給她披上外衣。
“公主……公主您别哭了,都是我們沒做好,讓您受了委屈。”侍女惴惴不安地跪伏在地。
涑雪擡起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咬牙說道:“怎麼能怪你們,剛剛在屋裡那賊人就想對我動手,還好你們及時趕來……他脅迫我逃跑,我半路扭傷了腳,他怕被追上才将我丢棄在此。”
“呀!公主你的腳!”侍女聽她這麼說才看向她□□的玉足,她的右腳踝處又紅又腫,仿佛一顆熟透的桃子。
涑雪仿佛真的在忍着疼痛,泫然欲泣。侍女本來還想問問那刺客跑哪去了,見她這樣趕緊使人擡了軟嬌來送她回房治傷。
已經睡下的和宮知道了這事,穿了衣裳又匆匆趕來看望她。和宮不知道涑雪并非尋常女子,對她悉心照料,呵護有加。從和宮的口中她也得知,行刺的十餘人均已伏誅,留下活口的通通服毒自盡,沒有留下任何訊息。
一夜很快過去,幕府将軍在将軍府遇刺,這是多麼大的醜聞,哪怕他本人并沒有受傷,也絕不能傳揚出去,而将軍府也極有可能出現了内奸。如此内憂外患,德川家茂自然頭痛不已,愛德格·佩裡在他的保護下毫發未損,逸和公主被挾持的消息也還未傳開,但很大可能他們這樁婚事是結不成了。
涑雪笑了笑,氣定神閑。
“公主,将軍吩咐的馬車已經備好,可以啟程回宮了。”将軍府遭此夜襲,德川家哪裡還敢留她住,要是公主出了事,責任還不全怪在了他們頭上。
涑雪拿起她的扇子擋住自己的臉,淡淡說道:“你們扶我出去。”
侍女小心翼翼地伺候她把鞋子穿上,攙扶着她一拐一拐地走出外間,外面已經有軟嬌候着,載她從偏門出去。
其實涑雪的扭傷一晚上早就好了,隻是那看傷的醫生一驚一乍,生生将她的腳踝包成了粽子。這下好了,她還真的有點行走不便。
出了側門,涑雪被人扶下軟嬌,已經有一輛簡樸的馬車在等着她了。除此之外,還有三個佩刀的浪士随行護送,而領頭的那人身穿黑色小振袖和服,腰間右側佩刀,發尾鄭重地系着白色繩結垂在肩上。
涑雪微微蹙起了眉頭,那人好巧不巧,正是齋藤一。
見公主執扇出來,齋藤一走了過來,在她幾步遠的地方停下施禮。涑雪低眉順眼,并不看他。
齋藤是個守規矩的人,自然也不敢正眼瞧尊貴的公主,這事若換了總司或者原田他們來,涑雪恐怕就要被一眼識破。
她想問,可又不能太明目張膽,因為常年深居簡出的公主,是不可能在乎幾個武士的。
于是她低聲說:“你們幾個,也是将軍的下屬嗎?”
公主昨晚剛剛遇刺,擔憂自身安危而對他們有所顧忌,這情有可原。
齋藤一盡量柔和地回答道:“我等是将軍麾下的幕臣,将軍擔心由他的親衛護送公主回宮太過招人耳目,所以派我們幾個人輕裝快馬送公主回去。”
涑雪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和侍女交代了幾句告别的話給和宮,便上了馬車。
齋藤一心思細膩,是近藤勇的得力下屬,又在禁門之變中立了功,将軍把護送的任務交給他,也在情理之中。隻是另外兩人,涑雪都不認識,不知道是奧诘隊還是新選組的人。
馬車由緩至快,很快就離後方威武的府邸越來越遠。馬車奔上大道很快又拐入小道,和涑雪來時的路線完全不同。
涑雪皺了皺眉頭,覺得這事十分奇怪,不走最近的路回皇宮,卻繞遠路?
她忍不住問竹簾外駕馬的三人,“武士大人,這是往回宮的路嗎?”
齋藤一端坐在竹簾前,專心緻志地盯着前方,“這是将軍交于我等的路線,還望公主放心。”
放心?
涑雪眯着眼睛,仔細想了想。昨晚襲擊将軍府的是什麼人?是長洲藩的人?尊王攘夷派?
但是他們的目标應該都是幕府,而不是皇室公主。他們想要推翻幕府政權,擁護皇權,趕走外國勢力。
一個本來要和外夷聯姻的公主,會在這中間起到什麼樣的催化作用?
她如果在幕府的護送下死了,聯姻破滅,幕府威望受損。更有甚者,她會成為一場戰争的引子。幕府那方呢?将軍急于找出内奸,一個公主的性命丢在半路,真的有幾個人在乎?他們想要的隻是兇手罷了。更何況她的婚約很快就解除了,會有新的公主代替她的位置。
在這個局裡,沒幾個心思單純的好人,而下棋的人更是令人惡寒。
涑雪煩躁地按揉着太陽穴,他們正在僻靜的小路上越駛越遠,兩側都還是被大火燒焦、還來不及翻修的樓房。如果她的猜測不錯,路上他們定會遇到埋伏,不管是哪一路人來,傷亡都無法避免,這其中包括公主,包括護送她的人,包括齋藤一……
早知如此,她就不該管逸和公主的事。
“停車!——”正煩惱着,涑雪猝然聽到車外的齋藤大喝一聲。
馬蹄翻飛,嘶鳴長空,有尖銳的破風聲轉瞬而至,一串血珠斑駁地濺在了涑雪面前的竹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