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智怎麼說也不肯離開,吳月皎在林安瀾和周佩甯不停的勸說下,還是回屋了。
她也怕自己真的生病,再勞累家人照顧。
至于大郎三郎兩個小子,向來作息規律,雖然傷心,但也有些扛不住,随母親離開了。
林大郎大名林滔,今年十六歲,去年考入國子監太學,是少有的不靠恩蔭進入國子監的青年才俊。
林三郎大名林洵,十二歲,在長安城書院讀書,立志和大哥一樣到年紀考入國子監。
三人離開後,靈堂内一時無言。過了一個時辰,林安瀾困意襲來,雖努力撐住不睡,卻收效甚微。
一旁的林智看見,對林易說道:“讓瀾娘回屋睡吧,這麼小的人怎好熬夜?”
林易便讓周佩甯帶林安瀾回去,周佩甯雖想多待會兒,但心疼女兒之心占了上風,要去抱林安瀾回屋。
林安瀾自知敵不過睡意,又跪在棺前工工整整磕了三個頭。
林安瀾趴在周佩甯肩頭,迷迷糊糊間,她仿佛又回到了現代,她的靜心書齋,居住的小别墅,藏書樓後的花園,以及她在别墅前後空地上開辟的菜園子,依舊是她穿越前的模樣。
林安瀾在靜心書齋中暢遊一番,把每個角落都看了個遍。
再然後,林安瀾打了個哈欠,眼皮再也睜不開,昏睡過去,失去了意識。
目送妻女離開,林易起身跪坐在林智身旁。
家中産業,林祖母早就給兄弟二人分過了。
不偏不倚,一人一半,并不像别人家那樣長子七成,次子三成。
前世也是這麼分的,但田地商鋪這類還是歸在一起打理,日常花銷也在一起,隻每年年末分銀子給兩家。
此外林祖母還有一些私房,都分給了幾個孫子。
今生多了一個林安瀾,因長得肖似林祖母早夭的女兒,極得她疼愛,看見林安瀾,病痛好似都減幾分。
因而,林安瀾得的東西最多,是其他人的兩倍。
林智庶務不如林易,吳月皎也不太愛管這些,因此家中産業都是林易夫妻日常在管理,他們隻在年末看一看賬本。
“父親去世時,家中在老家村裡有六十畝永業田,雍州有四百畝,這些年也隻在雍州多了一個二百畝的莊子,京中宅院未曾添過,商鋪依舊還是三間。”林易說道。
林智不知弟弟為何突然提起家中産業,但此時離天亮還早,既然都沒有困意,那就說些其他事轉移注意力,不至于深陷悲傷之中。
他還以為是林易在自嘲經營不善,安慰道:“淑娘出嫁,給她陪嫁二百畝良田和兩個鋪子,加上母親這些年來一直生病,延醫請藥花費不少,到如今竟還和以前持平,已然不錯了。”
林智口中的淑娘是他和吳月皎的女兒,去年剛出嫁。
林易見他誤解了自己的意思,也未解釋,問道:“大哥對這些産業有何想法?”
林智茫然道:“能有什麼想法?依舊如往常般經營也就是了。父母已不在堂,我們兄弟二人雖說算得上分家,然咱們相處和睦,你大嫂和弟妹也未曾有過龃龉。難不成,是你不願再勞累,非要分個清楚明白?”
說到後面,林智直瞪眼。
林易趕忙解釋道:“我怕什麼勞累,大哥莫生氣,我不是那個意思…”
林易看解釋不清,索性說道:“罷了,田産商鋪的事先不提。我且問大哥,三年丁憂過後,有何打算?”
林智更加不解,怎麼林易今天淨問些不明所以的問題。
“還能如何,除服後,你我來京城遞折子候官就是。”
林易摩挲手指,略微組織語言道:“若我說,丁憂期滿後,我不願再做官,大哥以為如何?”
說完,林易小心看向林智,生怕自己大哥一生氣給自己一拳。
林智先是驚訝,又是不解,随即眼中竟劃過一絲欣喜。
“不再做官?這…這又是為何?”
林易捕捉到林智的那絲欣喜,心中也有不解,卻生起更多勇氣說接下來的話。
“我觀如今朝野内外雖一時安穩,卻是暗潮洶湧,朝内辛相把持,朝外奉國公嚴永新手握二十萬重兵,竟任河東、河北兩道節度使,他們二人頗為不和,已互相交鋒使絆子好幾次。長此以往,恐會生亂。”
說起這些,林智也頗為不平:“誰知陛下怎麼想的,寵信辛遷太過了些,卻又給嚴永新大權,真是色令智昏。”
說到後面,談及當今皇帝,林智壓低了聲音。
辛遷之妹和嚴永新之女皆入宮為妃,頗得皇帝寵愛,以至于二女家人受惠極多。
“或是想要相互制約吧。”林易語氣猜測,心中卻已肯定。
辛家是文臣,嚴家為武将,素來不睦。皇帝知道兩家有嫌隙,兩家送進宮來的女子各有千秋,頗得他寵愛,便都擡舉起二女的家人,又太自信,認為他們再怎麼鬥都逃脫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卻沒想到嚴永新竟敢叛亂。
“陛下年少登基,勵精圖治,不失為一代明君,如今卻不思朝政,耽于享樂,糊塗至極!”林智越說越氣,好在還有理智,聲音不大,就算門外有人也聽不真切。
“你我官位不高,且陛下近年來已很少能聽進谏言了,無可奈何啊!”林易歎道。
他如今為吏部考功司郎中,從五品上,雖說掌管官員考核,權力不算小,但上有侍郎尚書,再上還有三省長官,在重臣面前實在是不夠看的。
而林智性子清正,勾心鬥角不适合他,入仕以來謀了地方官學的職位,如今任國子監太學博士,正六品上,比林易還低半品。
“是以我想,再過三年,朝中不定如何生亂。你我二人都做不來蠅營狗苟之事,倒不如幹脆不再做官,回鄉做一田舍翁,自在逍遙。”林易道。
重生後,林易一直在想破局之法。
他以魂魄狀态在長安的那些年,已然搞清楚前世他被陷害始末。
和前世一樣的時間,他丁憂回鄉,三年丁憂期滿,他和林智一起上了折子,次年六月雙雙接到任命。
彼時國子監沒有空缺,林智被任命為禮部司員外郎,從六品上,比原來低了半品,但禮部相較國子監更有實權,因而也算不錯。
則林易自己官複原職,依舊為吏部考功司郎中。
問題就出在林易的任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