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霧水的齊觀還沒來得及問上一句,就被厚厚的黑布蒙住了頭,手也被铐住,塞進了一輛軍用皮卡車的後座。黑布悶熱,皮卡車經過路口的減速帶猛地一震,她差點一伸脖子給自己吐個滿臉。
随着冷氣系統開始運作,車内的溫度也漸漸降到了舒适的溫度,齊觀緊繃到極點的神經瞬間松懈,整個人直接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由一路的緩上坡突然轉為略陡的下坡,沒系安全帶的齊觀一個俯沖直接撞上了駕駛座的椅背。她痛呼着醒來,發現眼前竟還蓋着那塊該死的黑布。
好在車子很快停了下來,齊觀頭上的黑布也被猛地拽下,車庫的燈光雖不明亮,但依舊刺得她眼睛生疼。還沒等齊觀适應光線,身側的傑佛森便解了她的手铐,扔給她一套迷彩服。
“穿上這身軍裝,一會兒站在我身後跟着我一起進去,什麼也不要說,臉上也不允許有任何表情。”傑佛森說罷便下了車,啪的一聲關上了車門。
齊觀的身體狀态已經到達她所能支撐的極限,自然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做什麼表情。她動作僵硬地套好了衣服,踉踉跄跄地走下車,差點被自己絆倒。
傑佛森帶着她乘電梯走入一條走廊,走廊兩側的都是整齊的小房間,慘白的燈光打在白牆灰門上。傑佛森停在一間門前,擰了把手進去,齊觀随即跟上。
這是一間沒有隔間,也沒有桌椅的審訊室,靠門的一側站了幾個人,屋子正中間跪着一個用黑布罩着頭的軍官。
傑佛森帶着齊觀在房間内站定,命人将黑布扯下。雖然那人的臉像是被按在地上猛揍了一頓似的,但齊觀還是立刻辨認出他就是那個指揮人群進入教區的指揮員!
那男人的目光快速掃過面前幾人的臉和肩章,鎖定了其中職位最高的傑佛森。
傑佛森俯視着他,目光嚴肅:“你叫蘭登,三年前和一船人從海上漂泊而來。你的父母因身體條件較差,不符合安塔島上的勞動标準,被拒絕進入保護區,并于一個月前死亡。對嗎?”
蘭登朝傑佛森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
“殺人犯。”
“我認為這三個字用來描述你自己更為合适。”傑佛森說。
蘭登的情緒突然激動了起來,瘋狂扭動着身體。
“你們和抛棄地球的那些人有什麼區别!所有對你們沒用的人,就算死得再低賤、再痛苦,你們也都當沒看見!我說的難道有錯嗎?!”
傑佛森一腳踹向企圖站起來的蘭登,黑皮靴死死踩住蘭登的胸口。
“你是怎麼和外界聯絡的?下一次進攻是在什麼時候?”
蘭登突然停止了謾罵,他笑得猙獰,眼睛瞪得老大,想要把眼珠瞪出來似的。
“我死都不會讓你知道的。你們都該下地獄!”他怒吼。
“我并不認為這裡比地獄好到哪裡去。”傑佛森平靜地說着,“帶下去吧。他應該知道自己會面臨怎樣的結局。”
如今是3025年,亞歐大陸上最後的人類聚集在喜馬拉雅山脈上。臨時政府成立後,将積雪全無的喜馬拉雅山最高峰正式更名為——安塔島。
安塔島沒有行刑場,死刑犯的歸宿就是一針麻醉下去,扔進粉碎機裡打成各種作物的養料,倒是給島上的化肥廠省了一條生産線的面積。
齊觀的胃裡再次翻滾,她突然有點想念食堂的輻射魚了。
“你可以走了。”傑佛森轉身對她說。
齊觀愣住:“可你還什麼都沒有問我。”
“他的眼神已經告訴了我,你不是共犯。看來你隻是足夠幸運。”
齊觀還想再問點什麼,但一個軍官已經站在她面前,她隻好跟着他先出去。
剛出房間,齊觀試探地問:“你知道那些怪物都是哪兒來的嗎?”
“抱歉,我不能回答你。”
這個回答和齊觀預想的一樣,她也沒有再問。這次上車她沒有再被蒙住臉,于是她默默在後座褪下了套在外面的軍裝,隻穿着她原本的白T恤與白色寬松布褲,隻不過那衣服上的血污已經凝結,變成了大片的紅褐色。
“你是這次事故裡唯一能自己走出來的幸存者,目前需要先留在招待所,之後還會有需要你配合調查的地方。我叫白瑪,現在我先帶你去醫院。”前頭的白瑪開着車說。
玻璃劃出的傷口已經沒有那麼疼了,相比得到救治,齊觀現在更想要點别的東西。
“可以先帶我吃點東西嗎?我實在太餓了。”
車子減速停下,掉頭駛向另一個方向。
軍隊食堂的夥食多少比平民的強一些,齊觀盛了滿滿一餐盤,毫不顧及形象地吃了起來。
“你沒死啊?”一個氣喘籲籲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齊觀擡頭,見多吉站在她的桌前,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哪有你怎麼打招呼的?”齊觀氣得拿勺子扔他。
多吉和白瑪點了個頭,坐了下來,對齊觀說:“原來你就是他們說的那個幸運兒。”
“你們認識?”白瑪問。
“嗯,她是我的語文老師。”
白瑪聞言便在口袋裡掏了掏,遞給多吉一把鑰匙。
“這是招待所的鑰匙,房間号碼在鑰匙上。你送她過去吧,我下午還有事。”白瑪說完便起身走了。
齊觀抄起筷子繼續往嘴裡扒飯,把不鏽鋼餐盤刮得噼啪直響,吃了沒幾口又突然停住。
“噎着了?”
齊觀朝多吉翻了個白眼。
“我問你。今天那些怪物都是從哪兒來的?我怎麼聽審訊的人說還有下一次進攻?”
多吉笑了:“在你問我這個問題之前,我都不知道還有下一次進攻。我是沒有權限知道這些事的。”他說着拍了拍衣服上的少尉肩章。
“但我知道一件事。”多吉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你需要接受心理治療,我不希望明天一早聽見有人從招待所樓頂跳下來的消息。你知道他們會怎麼處理健康的屍體,我會吃不下飯的。”
齊觀低頭看着盤子,突然又沒那麼餓了。
“現在的情況,心理醫生的号就算花光我一年的工資也排不到的。”
齊觀語氣低落,她一直在盡量穩住自己發抖的雙手。決不決定活着是明天的事,她現在決定先别餓着。
“你放心,在軍區醫院這點權限我還是有的,等你休息好我就帶你去。慢點兒吃,不夠我再給你打。”
等齊觀吃完飯已經是下午四點,多吉開車帶着齊觀來到了招待所。
齊觀徑直躺下,多吉則去商店買了新的衣服,又去醫院領了急救藥品才折返回來,坐在床前給她仔仔細細地上藥。
胳膊和臉上的玻璃渣許久沒有清理,已經開始和肉長在了一起。每清一處,齊觀都疼得呲牙咧嘴。
終于上好了全身的藥,多吉又打了一盆熱水,把齊觀身上和頭發上的血污擦淨後,扶着她換上了幹淨的衣服。
重新變得清爽的齊觀躺回床上,又往裡挪了挪。她拍拍床鋪虛弱地說:“陪我躺會兒。”
多吉依言躺下,招待所的單人床躺兩個人實在是有些擠,但齊觀已經被極度的恐懼和疲憊折磨得快要失去意識了,窩在多吉懷裡沒一會兒就陷入了沉睡。
入夜,一室黑暗。
“齊觀!醒醒!齊觀!能聽見我的聲音嗎?”
被搖醒的齊觀身上的抽搐還沒有完全停止,眼神也有些渙散。
“是做噩夢了嗎?”多吉輕拍着她的臉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