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紅線在她手腕處收緊,将她緩緩拉起。海平面的光芒越來越近,齊觀十分抗拒,卻不忍心揮斷那血流。
滴滴滴滴——
心電監測儀的聲音越來越急促,路過的實習小護士聽見了聲音,以為齊觀出了什麼事便推門而入。
“你醒了?”麥護士驚訝地說。
窗邊病床上的齊觀大口喘着氣,眼淚流了滿臉。
微弱的陽光透過白窗紗,又是一個黎明。
麥護士走到她床邊說:“你已經睡了兩天了,要不一會兒讓護工給你打點粥喝吧。”
齊觀的眼神逐漸清明,猛地坐了起來:“什麼?兩天?”
“噓!”麥護士示意她小點聲,别吵醒其他休息的病人,“你的胃出血已經沒什麼事了,現在床位緊張,如果一會兒進食沒什麼問題,下午就準備出院吧。”
齊觀緊緊抓住了麥護士的手,急切地問:“兩天前有個病人被蛇咬了,就送到了醫院門口,他……去哪了?”
麥護士兩天前被派到了三院,并不知道多吉的事,還以為是做了截肢手術因為床位緊張被轉移過來的輕症病人,便說:“應該就在周圍哪個病房裡吧。叫什麼名字,我幫你查查?”
“如果是……已經死了的呢?”齊觀的嘴唇微微顫抖。
“是你認識的人嗎?”
齊觀半天沒說話,麥護士隻得繼續說道:“沿海重傷緻死的居民很多,為了不讓屍體腐化産生瘟疫,隻能統一焚燒處理了。”
齊觀顫抖地更厲害了:“骨灰呢?”
“已經拉到遠海傾倒了。”麥護士見齊觀臉色不對,又連忙補充:“你也别太難過了,能活着已經很好了。暴露區那邊更是慘,兩天一共死了上千人呢!要是不拉到遠海,咱們島上的水源都會收到污染的。”
能活着就已經很好了嗎?
齊觀痛苦地閉上了雙眼,如果她的生命隻屬于她,她會毫不猶豫地結束于此,可她的生命已經不隻屬于她了。
那就隻是活着吧。
天漸漸完全亮了起來,這原本是一間小小的三人病房,靠牆處又臨時加了兩個簡易的床位。
由于日常不收治重症病人,三家醫院全部的床位加在一起也不過三百,而加床就意味着傷者遠超這個數。
護工推着大餐車走了進來,給每個病人盛了一小碗菜粥和一個魚餅之後就匆匆離開,趕往下一間病房。
那粥并不濃稠,魚餅也帶着些腥味。
齊觀木然地舀着粥,吃着吃着眼淚就落進了碗裡,但她沒有停,繼續吃着這碗和了眼淚的鹹粥。
吃完了粥,她又拿起魚餅,機械地嚼了起來。
病房門口出現了謝心白的身影,她看到齊觀不僅醒了,還有進食的欲望,簡直高興得忘乎所以,直沖向齊觀的病床說:“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齊觀緩緩擡頭看了一眼謝心白,空洞的雙眼下是無數條幹了又濕的淚痕,脖頸扭動得像一個許久沒有上過潤滑油的,即将報廢的機器人。她什麼都沒有說,又低頭繼續往嘴裡塞魚餅。
隻這一眼,謝心白的眼淚就落下來了,“齊觀,你要是心裡難受的話,就再多休息會兒,好嗎?”
齊觀面無表情地嚼着,含糊不清地說:“人活着,要吃飯。”
她吃完了魚餅,連手上的油污也沒有擦,直直躺回床上,目光看向什麼都沒有的窗外。
謝心白無聲流淚着幫齊觀擦幹淨手,護工進來收走餐具,齊觀也沒有任何反應。
謝心白實在不忍心看着她這個樣子,扭頭小跑出了門,才敢出聲哭。
她實在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做什麼,才能讓崩潰至此的齊觀走出來。
謝心白無助地靠着牆,感覺身體裡好像有什麼也在跟着疼。
口袋裡的手機突然振了起來,她點開一看,是周文濤的消息。
“來審訊室,研究員已經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