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齊觀結束了今日的第一次抽血。
她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原本暖玉一樣的膚色已經成了白石灰。身上的鈍痛一刻不停地在折磨着她,左手也因為滞留針不能活動,僵得難受。
“還要再抽幾天?”齊觀微皺着眉頭,斜靠在床上虛弱地問。
麥小滿一臉歉意地輕聲說:“雖然大家已經停止飲用有毒的水,但症狀都是漸漸顯現出來的,輕症患者的人數反而增多了。抱歉啊,今天抽完了明天還有一天。”
麥小滿又從保溫袋裡提了一大壺雞湯出來,“這是那個叫燕銘的研究員剛才送來的,還溫着呢,喝點吧。”
她給齊觀拿了個吸管插到雞湯裡,遞到了嘴邊,又說:“你交代讓看的那個孩子也沒什麼事,沒被蛇咬,雖然也有點内出血,但小孩子恢複得快着呢。”
齊觀這才放心地小口喝了起來。這雞湯鮮得很,還有草藥的香氣,顯然是下了不少功夫和本錢炖的。現下齊觀對燕銘的提議确實有些心動了,就算不過去住,偶爾去蹭點飯也是好的。
可接下來的抽血,卻讓齊觀沒法再把注意力放在别處了。
三天一共抽走了4000cc的血,接近一個成年人全身血液的總量,也抽走了齊觀半條命。
最後一次抽血結束後,她隻感覺眼前人影綽綽,卻無力睜眼詳看。
齊觀迷迷糊糊中聽見了謝心白的聲音。
“她這樣真的還能恢複得過來嗎?”
麥小滿耳語道:“可以的,方主任和我說她的肝髒造血能力非常強,隻不過得靜養一段時間了。”
齊觀昏昏沉沉地睡到了轉天下午,眼皮幹的像砂紙,磨得眼球生疼。
她用了半天力才睜開眼,感官剛剛開始啟動就聞到了一陣花香。
病房裡擺滿了大大小小的花束,有從店裡買的,包裝和品相都十分精緻,還有一看就是從路邊采的小小的野花野草,用繩子紮了成了一把。
齊觀不知道的是,島上每個人的手機每天都會收到她獻血的新聞,她已經成為了安塔島的英雄。
胳膊上的滞留針孔周圍紫了一圈,但好在已經止血了,身上的痛感也所剩無幾。
齊觀現在的感覺隻有虛弱,好像在無人的海裡一直掙紮,直到全身脫力,又獨自漂流了很久才被沖上岸。
過去的三天裡,身體的疼痛與僵硬幾乎占據了她全部的注意力,然而這些都已經消退,她又要去面對外面那個沒有多吉的世界了。
齊觀呆愣地望着漸漸染紅的天空,突然想起那面沾滿鮮血的擋風玻璃。
麥小滿:“床頭櫃裡有入院時給你換下來的衣服,不過有些髒了,你還要帶走嗎?”
齊觀慢吞吞地挪到床邊,彎腰想打開櫃門,卻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地上。
“哎呀!”麥小滿連忙扶她坐回床邊,幫她打開了櫃門。
裡面堆放着的是多吉死去那晚,她穿的白T恤和白褲子。
褲子上沾滿了土,而T恤上除了血污以外,左胸口上還有一個紅褐色的笑臉。
齊觀突然想起那晚多吉曾在她胸前輕點了幾下,可她當時哭得太傷心并沒有注意到。
“血污放久了就洗不掉了,要不我幫你扔了吧。一會兒燕銘會給你帶新的衣服來。”
“不,就放在這裡。”齊觀直直地盯着那個笑臉,許久,才起身走向病房門口。
“你要去哪兒啊?”
“衛生間。”齊觀輕飄飄地說。
齊觀避開了人流,推開樓梯間的門,向上走去。剛爬了一層,她就感覺心跳加速了起來,渾身都有些供血不足,身體都不像自己的了。
“齊觀,少吃點零食。”
“不要,還給我嘛。”
……
“今天不太熱,我們出去走走吧。”
“不要,我不想動。”
……
“早點睡,明天還要上班呢。”
“不要,再來一次。”
……
她該聽多吉的話的,也許爬這幾層樓就不會這麼累了。
醫院天台上曬着許多白床單,此刻正迎着夕陽與海風飛舞。齊觀一身病服穿過這片金色的海浪,擡腳站上天台的邊緣。
海風向她吹來,溫暖潮濕的感覺又讓她想到多吉的懷抱。
“多吉,如果隻是活着我可以答應你,可你要我怎麼快樂呢?”
齊觀張開雙臂擁向海風,隻要往前走一步,一切就都結束了……
病房外,燕銘推着一副空輪椅,輪椅上放着的是一套新衣服。他探頭看向病房,卻發現裡面空無一人。
燕銘以為齊觀甯願拖着虛弱的身體獨自出院,也不想再見他,心情頓時低落了許多。
他剛要推着輪椅離開,從隔壁查完房的麥小滿便喊住了他:“燕銘!齊觀剛才去衛生間了,你在這等一會兒吧。”
走廊盡頭的電梯門開了,周文濤跟在李競陽的輪椅後朝齊觀的病房走來。
“齊觀呢?”周文濤問。
“在衛生間。”燕銘答。
李競陽操縱着輪椅圍着這花園似的病房轉了一圈,笑着說:“效果比我想象的還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