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人群散盡,齊觀立刻回到了檔案中心想要問個明白,卻看到周文濤趴在桌子上,像是睡熟了的樣子。
齊觀走上前拍了拍:“老周?”
手上傳來微微僵硬的觸感,一股詭異的顫栗順着齊觀的手臂一路爬到頭皮。她立刻将周文濤推起,才發現他已經沒了呼吸。
“怎麼會……”齊觀的視線掃過桌面,才看見周文濤的手邊靜靜放着一個小藥盒,裡面已經空了。
身後傳來“砰”的一聲響,檔案中心的雙扇大玻璃門被猛地撞開。錢章微喘着進了房間,顯然也是剛從碼頭趕回來。
錢章進了門直直奔向走向周文濤,摸了他的頸動脈後,怔然而立。
齊觀連忙問:“是老周叫你來的嗎?他有和你說過什麼嗎?”
錢章沒有回答,隻是從口袋裡摸出手機,将信息欄打開遞到了齊觀面前。
信息欄的頂端是一條來自周文濤的短信,收信時間為二十分鐘前。
“錢章,當你看到這條信息時,我已經不在人世了。請原諒我的懦弱,我已無法面對這個世界。轉告齊觀讓她去新生署找燕銘,那裡會有她想要的答案。無論她回來之後做出什麼決定,請你支持她。另外,幫我照顧好肖薇。”
齊觀一連看了三遍,才逐漸接受了周文濤已經離開人世的事實。
“你去吧,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錢章說。
齊觀無奈,隻得給燕銘打去了電話。
“喂,燕銘哥。你現在在新生署嗎?”
“嗯,我在。你直接來找我吧。”
齊觀聽見燕銘如此肯定的語氣不由得疑問,“你也知道周文濤自殺的事嗎?”
“什麼?他隻給我發了消息讓我帶你來看多吉。”燕銘的語氣充滿了震驚,他頓了頓又說,“不過他确實給我留了東西讓我轉交給你,你現在來研究所吧,我到門口接你。"
齊觀急匆匆地趕到研究所門口,燕銘已經在門口等着了。
兩人進了電梯,燕銘通過身份驗證後,地下11層的按鈕便亮了起來,這也是他唯一能去到的一層。
電梯門緩緩開啟,齊觀目光所及之處幾乎是一片黑暗,頭頂應急燈微弱的光亮照進走廊兩旁的大玻璃窗,實驗室裡連一個人影都沒有。
齊觀:“其他的研究員呢?新生署裡沒有護士幫忙接生嗎?”
“培養倉很智能,可以自行完成分娩。我的手機上也有實時的參數,不會有什麼事的。”
齊觀仔細辨認着那些黑暗房間裡一排排圓繭一樣的東西,那應該就是燕銘說的培養倉。
燕銘帶着她熟門熟路地找到一間亮着燈的房間,擰了門進去。
房間裡隻有一個正在運行的培養倉,倉裡的小嬰兒被透明的人造羊水包裹着,蜷縮成小小的一團,睡得十分沉。
齊觀快走了兩步:“這難道就是?”
“嗯,多吉已經發育完全,随時可以準備分娩。”
齊觀的眼淚不自覺地就落下了,她回頭滿含期待地看向燕銘:“那是不是現在就可以?”
燕銘轉頭走向文件櫃,取了一個方正的黑布袋子出來。拉鍊拉開,裡面是一個稍顯陳舊的錄像機。
“這個錄像機是周文濤讓我給你的,等你看完它,你就能見到多吉了。”
齊觀看着它莫名眼熟,好像第一次見老周的時候,他就提着這個錄像機。她心裡莫名有些緊張,那畢竟是能讓周文濤付出生命去逃避的東西。
“你有看過嗎?”齊觀問。
“坦白來說,我試着打開過。但是裡面的文件需要輸入居民證件号和個人密碼才能讀取,也許周文濤隻給了你的證件授權。”燕銘給了齊觀一個輕松的微笑,“再壞又能怎樣呢?至少多吉要回來了。”
齊觀點點頭,取出了錄像機。燕銘帶着她來到同層一間小小的會議室,将錄像機接入投影儀。
齊觀輸入了證件号和隻有自己知道的密碼,授權通過的彈窗立刻跳入眼簾。
文件夾中隻有一個視頻,齊觀點擊播放鍵,視頻在空中形成了投影。
内容先是一團黑,鏡頭前的周文濤走開後,齊觀才看出這是一間病房。
病床上的李競陽比她見過的任何時候都要憔悴,因為病痛的折磨微微皺眉。
齊觀不禁有些訝異,這段視頻竟已經存在了這麼久。
“什麼事啊?一定要錄像。”周文濤繞過病床走到房間另一端的單人沙發上坐下。
“這次要交代的事情比較多,怕你記不住。”李競陽身上雖痛,但還是擠出來一個笑容,“島上一切還好吧。”
“嗯,一切都恢複運轉了。隻是我昨天去查看了儲能庫,似乎和能源部報上來的氦3存量對不上,并不足以支撐希望号抵達新家園。如果制作液氫液氧作為補充,一是能耗過大,會擠占居民的生活用電,二是配重……”
“照常執行發射即可。”李競陽開口打斷了周文濤的彙報。
“……什麼?”周文濤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人們都知道喜馬拉雅在梵語中是雪域的意思,那你知道為什麼這裡被起名為安塔島嗎?”李競陽目光深沉地看向周文濤,“anta在梵語中不隻有目的的意思,安塔島也不隻是所有尋求庇護之人的目的地。anta還有一個意思,那就是終結,地球人類的曆史将要終結于此,不會再有人能到達新家園了。”
周文濤震驚到無以複加,他的嘴張了又張,終于質問出口:“你是說那麼多研究員的付出都毫無意義嗎?”
“不,當然不是。希望号真正的作用一是篩選掉島上不安于此的人,避免他們像安德烈一樣做出過于偏激的事,二是用一小部分人的目标凝聚一座島嶼,消除人們的恐懼。而人們恐懼的不是無法到達新家園,而是沒有穩定的生存資源。被集體抛棄的恐懼足以讓迷茫的個體做出極其不理智的行為,任由這種絕望彌漫在人群之中是非常危險的,我們之中,總要有人有希望。”